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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离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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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18 15: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楔子】
  她记得那一年元宵,五颜六色的灯笼高挂,斑斓鲜艳的色彩在灯火下闪耀,
一笔一墨地挥洒出热闹的喜庆。
  她对爹亲和莲姨说要去探望住在叶城的姨婆——她没说谎,她真的要去叶城,
只是暂且先不停留,打算先偷偷到距离叶城约二十里,更加繁盛的北方大城,北
扬城。
  到北扬城时,正好是元宵节,一入夜,灯笼高挂,青石道的两旁早排满小贩,
街道挤满行人,孩童手里皆提着小小灯笼。这个北扬城的繁荣一点也不逊於她居
住的南方首都。
  她好奇地望着四周摊贩,竟然有小贩烤着一头超大的野猪,卖着香喷喷的烤
肉,在这寒冬的天气,烤肉的香味极诱人。
  若不是她不能在北扬城久留,她还真想在这个跟南方风情截然不同的北扬城
住几天。
  「碧落,他在哪?」她问着随她一同出门的婢女。早在计画要来北扬城时,
她就让碧落打听好一切。
  「我听说今儿个他会到东醉茶楼,就在前方不远……小姐会不会冷?」这北
方比南方冷多了,碧落担心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小姐受不了。
  「没事,别担心我。」她摇头,拢了拢身上的雪绒狐裘,白色的绒帽半遮住
她的脸。
  她往碧落说的方向走,不一会儿就到碧落所说的东醉茶楼,里头早已坐满客
人。
  碧落立即凑上前,「听说他都跟熟人坐在二楼雅阁,小姐我去问问二楼还有
没有位……」
  「嘘。」伸手捂住碧落的嘴,她抬头望向二楼,楼栏边坐着一名紫衫男人,
手里拿着以乌陶做成的埙,修长的手指在音孔上轻点着,吹出悠然的曲调。
  吵闹声中,清清淡淡的乐声显得那麽悠远,却又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般荡人心
魂。
  她不由得移不开眼,愣愣地望着他,却不知是着迷於那迷人的曲调,还是男
人那过於俊美的脸庞。
  似是察觉到楼下的目光,男人停下动作,往下望。
  她的心重重一跳。男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瞳眸极深,像罕见的黑珍珠,却
又透着幽远的光芒。
  「非玺,你一个人坐在这干嘛?来来来,喝酒。」一个男人来到楼台,遮住
她的视线,不一会儿紫衣男人就被拉离开。
  而她,仍站在原地,耳边仍回荡着方才听到的话,或者该说,是听到的名字。
  碧落赶紧拉下小姐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兴奋地低嚷,「小姐有没有听到?那
个好看的紫衣男人是……」
  「听到了。」她微笑,感觉到指尖轻轻地抖颤,心头升起不知名的喜悦,脸
颊隐隐发烫。
  发现小姐脸上的笑跟以前不同,碧落贼兮兮地笑了。「看来小姐似乎对未来
的姑爷很满意……」看到小姐横来的目光,她赶紧捂住嘴巴,装出无辜的模样。
  这鬼丫头!轻捏一下碧落的鼻子,她却也不恼,眉眼泛着淡淡笑意,「走吧,
去叶城。」离去前,再望一眼楼台。
  那人已消失,可那清澈的埙声,俊美的脸庞,幽远又乌深的瞳眸却深深印入
她脑海。
  严非玺,她未出生就定下来的未婚夫,可两人却从未见过面。明年她就要嫁
到严家,或许是嫁人的不安和对夫婿的期盼,让她忍不住想看看那个即将成为她
夫君的男人。
  垂下眸,唇瓣轻轻扬着。心口仍怦然,发烫的脸颊是说不出口的喜悦,这种
感觉是初次有的。
  这一刻,她不由得期待嫁入严家的那时候,当他掀开红色喜帕时,是否也会
喜爱她呢?
  她微笑,心头暗暗期盼着明年,想像着以后的美好,那时的她心里有着小小
的幸福。
  可那点幸福却在没多久后熄灭。
  她闭上眼,窗外的天空绽放绚烂的烟火,灿然的火花染亮整片天空,而她,
孤单的待在房里,唇畔仍扬着笑,却是那般凄然。
  同样的元宵夜,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低头,看着被紧握在手中的纸张,她颤抖,背脊却仍挺直,指尖深深的陷进
掌心,她却已感觉不到疼。
  「小姐……」站在一旁的碧落早巳红了眼,伤心地哭出声。「怎麽可以……
他们怎麽可以这样对你……」
  是呀,她是做错了什麽?为何要被这麽对待?
  嫁入严家两年,这两年里,她被丈夫敌视冷落,被婆婆冷嘲热讽,被小姑排
挤,她在这个地方全然不受欢迎。
  可是,她全忍了。忍受一切不公平的对待,她尽力做好一切,想讨他欢心,
想得到他一丝喜爱。
  最后呢?得到的是什麽?
  她慢慢放开紧攥约手指,任手里的纸张掉落,唇角画开一抹轻嘲。
  一纸休书。
  呵,她得到的竟是这个,竟是这个……
  「呵……」她笑了,凄凄凉凉的笑声,一串又一串,似愉悦,似嘲笑,似悲
然。
  「小姐……」碧落声音哆嗦,心痛地看着小姐,眼泪不停掉。「小姐,你别
这样……想哭就哭,碧落陪你。」
  她知道碧落被她吓到了,可她却止不住出口的笑。蒙胧地看着在空中四散的
烟火,她想着那晚元宵听到的埙声。
  沉缓悠长的音色,凭栏而坐的男人,霎时相视的瞳眸……在心头荡漾的怦然
喜悦……
  最后……是落在地上的休书。
  呵。她闭上眼,笑声消止,最终仍是让眼里的泪水滑落,一颗又一颗,染湿
颊畔,而唇畔的凄然仍轻扬,不消。
               【第一章】
  昨日才下场冬雪,今日的天气却乍暖,霜雪在暖意下渐融,近午的阳光淡淡
地映入半敞的镂花木窗,在地面曳落一地薄薄金芒。
  几只麻雀在窗外吱吱喳喳地啼叫,清脆闹耳的啼声传进薄薄的紫色帷幔,终
於吵醒薄幔后的人。
  苏曼睩徐徐睁开酸涩的眼,将醒未醒的,心神仍陷於睡梦里,一时无法完全
清醒。
  轻轻打个呵欠,她再闭上眼,耳朵听到轻巧的门声,不一会儿一抹身影走进
内室的拱门,绕过绣花屏风,望了望帷幔。
  「小姐醒了吗?」进来的姑娘穿着藕色罗裙,容貌清丽出色,气质婉约,像
好人家出身的小姐。
  「现在什麽时候了?」苏曼睩再次打个呵欠,睁开眼,眼里的迷蒙已褪去,
转为清明。
  「已经午时了。」知道小姐醒了,碧落将手里的铜盆放到一旁的木架上,将
窗户关上只留一点小缝,再拨了下炭盆里的木炭,添加一些新炭,不让房里的暖
意消褪,这才走到床旁,伸手撩开床幔,将薄幔挂在旁边的挂勾上。
  苏曼睩坐起身,乌黑的长发披散,过於白皙的肌肤让眼下的黑影极明显。
  碧落皱皱眉,看着一旁茶几上堆叠的几本帐本,「小姐又熬夜了。」她不高
兴地嘟囔。这事不是第一次了,小姐每次专注认真起来就会废寝忘食,忘了照顾
自己。
  「这些帐本就算看不完也不会丢了呀,小姐每次都为这些东西晚睡,要是你
累病了,碧落一定会被老爷和夫人责罚的。」碧落的嘴巴一边念着,手脚也伶俐
地拧了条热巾子。
  苏曼睩早习惯碧落的聒噪了,接过巾子擦了擦脸,再拿过温茶漱了下口,接
过碧落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见碧落的嘴巴仍不停,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碧落。」她好笑又无奈地看着贴身婢女。碧落从小就服侍她,两人从小一
起长大,感情自然好,而且她比碧落小一岁,因此碧落极护她,将她当妹妹般照
顾。
  尤其经过那件事后,碧落更是像老母鸡似的保护她——其实不只是碧落,本
来就疼爱她的爹爹也变本加厉的疼宠她,让她几乎要什麽有什麽,就算是当今公
主恐怕都没有她这般受宠。
  想到那件事,明哞闪过一抹幽黯,胸口隐隐抽疼。即使已经两年有余,可那
抹痛却仍深深刻在心里。
  察觉到小姐眸里郁色,碧落立即知道小姐定是又想到那些讨厌的事,她装出
不满的表情,哼哼嘀咕,「好嘛,碧落知道小姐嫌我罗嗦,我不念了……小姐今
天要穿什麽?」她快步走到衣箱前,翻找了下。「这件桃花襦裙好不好?再配上
桃红色的小坎肩,小姐皮肤白,穿鲜艳点好看。」
  苏曼睩回神,见碧落喳呼着,灵动的模样像只彩蝶,又怎会不理解这丫头的
心思,她微微一笑。
  「都行。」步下床,她由着碧落打扮,一边问着,「早上有发生什麽事吗?」
  「没有,晚点几个管事会过来跟小姐汇报最近的帐务。最近古玩店进了一批
河古白缅玉,挑选过后会拿给小姐看……」碧落一一说着。她不只服侍小姐的生
活,连公事方面也会帮忙。
  苏家是南方首富,各方营运皆有涉猎,几代累积下来的财富可堆成好几座金
山了。
  苏曼睩是苏家唯一的女儿,一出生娘亲就难产去世,苏父爱妻至深,无法接
受妻子的逝世,一瞬间几乎苍老数十岁,每天思念着离开的爱妻,对刚出生的女
儿不闻不问。
  那时,苏父是恨这女儿的。若不是这孩子,他的妻子根本不会离开他,他根
本不想看到那个害死他妻子的孩子。
  是妻子的贴身丫鬟见不过他一直沉浸在哀伤里,狠狠打他一巴掌,将抱在怀
里的小女婴硬塞在他身上,要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儿。
  那个出生半年的小女婴还没有名字,睁着一双乌黑大眼瞅着他,握拳的小手
挥舞着,咿咿呀呀地对他绽出小小的笑容。
  苏父霎时落泪。这眉,这眼,这笑……多像妻子。
  他想到妻子偎在他怀里,疼惜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笑着对他说:「老爷,
若是儿子,我希望他能像老爷你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是女儿,我不
求她荣华富贵,只愿她平安幸福,事事顺心,最重要的是像我一样,嫁个好夫君。」
  妻子逝世前,还不忘叮咛他好好照顾女儿,可他却没有遵守对妻子的承诺,
忽视她为他生下的女儿整整半年……
  他紧紧抱着女儿,几乎痛哭出声。手指颤抖地抚过女儿的眉、眼……那小小
的、软软的手突然圈住他的手指,红润的小脸对他发出咯咯的稚笑。
  那纯真无瑕的笑容抚平了他心中的哀痛。
  「曼睩. 」他为女儿取了名,含泪的眼疼惜地看着女儿,轻轻地说着:「蛾
眉曼绿,目腾光些。麇颜腻理,遗视曦些。」他的女儿呀,有一双动人的眉眼,
还有那白皙莹润的纯真笑颜,一被那双无瑕乌瞳信任地凝视,他的心瞬间就融化
了。
  他相信,未来有一天,也会有另一个男人融化在女儿的眉眼里,就如妻子希
望的,他们的女儿会嫁个好夫君。
  「曼睩……你是你娘亲留给爹的宝,你的愿望爹都会为你达成,爹不只要你
享有荣华富贵,还要让你永远顺心平安,幸福快乐。」他对怀里的女儿承诺,而
他的宝贝则对他绽出无邪的笑餍。
  自此,苏父对唯一的女儿可说是疼在手心里,呵护极了。
  苏曼睩可说是在苏父的纵容下长大的,她的要求苏父从来没有拒绝过,苏父
也从来不相信什麽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小时候就为女儿请私塾,教导她所有
东西,知道女儿对商场的事有兴趣,私底下也任由她玩,反正苏家有得是钱,而
且他这个老子会赚,不怕女儿玩穷。
  苏曼睩倒也颇有经商才能,几个提议都让苏家赚进大把银子,也让苏父直乐
呵,说就算他没儿子又怎样,他的女儿一点也不比男人差。
  苏曼睩可说是天之骄女了,虽说只是商贾之女,可拥有的荣华富贵和宠溺一
点都不输给当今公主,毕竟公主有那麽多个,苏家的千金却只有一个。
  两年前苏曼睩嫁到北方,随身的陪奁几乎长达一里路,苏父还宴请全城,为
女儿的出嫁庆贺。
  那时人人都看到迎娶苏家女儿的男人长得不只高大,而且俊美过人,一身蔚
然风采让围观的姑娘们又妒又羡。怎麽所有的好事都让苏家女儿占上了,不只家
世好,还嫁个好人家- 听说男方也是世家,在北方名声可是很响亮的。
  这也就算了,反正苏家是首富,找的亲家也不会是一般人。可怎麽这苏曼睩
连嫁的丈夫都长得那麽好看呢?
  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城里的人不禁摇头叹息。
  这场婚宴让人闲谈了好久,直说这苏家千金大概天生福泽殷实,注定命好。
  谁知道苏家千金才嫁了两年却被人休回来了,这可让城里的人震惊,一些流
言碎语就传出来了。
  有人说这苏家千金不守妇道,也有人说是苏家千金肚子不争气,也有人说是
善妒惹怒夫家……反正什麽流言都有,当然看笑话的、幸灾乐祸的也不少,毕竟
哪有什麽好事都让苏家千金占了,看吧看吧,这不就被休了。
  谁知更震撼的在后头,在苏家千金被休回家三个月后,苏当家突然宣布以后
苏家的产业都归苏曼睩打理,苏家各个管事都需听苏曼睩吩咐,从今以后,苏曼
睩就是苏家的头。
  这这……哪有让女人当家的呀!这苏当家是不是因为女儿被休的事而气昏头
了呀?
  他就不怕苏家财产被苏曼睩败光吗?再说了,一个女人哪懂怎麽做生意,女
人就是该待在家里呀!看来这苏家注定要完了!
  每个人都在等着看苏家的笑话,当然也有人放话说不跟女人谈生意,而苏曼
睩的做法也很简单。
  不跟苏家做生意?那好,她就真的切断对方跟苏家的一切合作,反正没了这
家店,也有别家货,再不然就买下来,由苏家自己经营。
  苏曼睩的做法可让那些店家错愕。她甚至跟那些拒绝合作的老板约在苏家经
营的茶楼,手端着白玉茶碗,端庄温婉地微笑,吐出的话轻轻柔柔的,像呢哝的
江南小调。
  「各位老板仍是坚持吗?若是的话,曼睩也不勉强,毕竟苏家不缺这点钱,
有些生意苏家也是可以自己做,顶多这些日子让手下的人辛苦点罢了。可是苏家
行,你们行吗?」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也没有任何讽刺,就像在平铺直述一
件事实,而唇畔的浅笑自始至终都轻扬着。
  这些店家老板则面色铁青,却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这段时间苦的可是他们。
原以为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没想到手段可一点也不输给苏当家,甚至比苏当家
还狠。
  她不只买下他们的一些分铺,还自己开铺子跟他们竞争,几个月下来他们的
经营十分凄惨。
  自此,再也没人敢跟苏曼睩做对,这些老板都尝过苏家丫头的厉害,也明白
苏当家为何会把一切交由女儿管理。
  两年下来,苏曼睩倒也把苏家管理得有声有色,不只守戍,还将苏家营运拓
及各地,让苏家一干管事都心悦诚服。
  这也让苏曼睩的名声更难听。这麽强悍的媳妇难怪会被休,这种媳妇哪个男
人敢娶……
  这些流言蜚语到处流传,苏曼睩则是充耳不闻,反正嘴巴长在人身上,她也
管不了。
  可她不在乎,护着她的碧落却受不了,每每听到那些乱传的话,都会气得脸
红脖子粗。
  像这会儿,她边帮小姐梳理头发,一边报告一些重要的事,说到最后面时却
是吞吞吐吐,脸上有着怒气。
  「怎麽了?」从镜里看见碧落不高兴的模样,苏曼睩不禁有趣地勾唇。「谁
惹我们碧落生气了?」
  碧落手指灵巧地编好辫子,再将梳好的发辫绕到左侧盘成圆髻,以红榴凤尾
簪别任,垂落的珠玉闪烁着鎏金光彩,再拿起象牙梳轻梳着垂落的乌发。
  这是未嫁姑娘的打扮。小姐从北方回来后就不再梳理妇人的发式,就像是想
遗忘那段日子的事。
  想到这,碧落脸上的怒气又沾上心疼,她赶紧垂下眸,就怕小姐看出来,让
小姐又想起那些讨厌的事。
  「就明天……」她停了停,偷觑一下小姐的脸色。
  想到明天是什麽日子,苏曼睩心口轻抽,脸上却是淡然,唇边的笑仍勾着。
「明天怎麽了?」
  「那个钱老板竟然约小姐在花吟楼谈事情。」说到这,碧落拾起头,脸上尽
是怒火。
  「谁不知道花吟楼是什麽地方,小姐怎麽可以去那里?那钱老板摆明是故意
想让小姐难看,真是不识相的家伙,小姐一定要给姓钱的好看……」
  「什麽时候?」
  「老爷要是知道也一定会……啊?」碧落愣了愣,继而张大嘴。「小姐该不
会……」
  「花吟楼吗?」南曦城有名的烟花之地,她倒还没去过。苏曼睩微微笑着,
不恼也不怒,「跟钱老板说我会准时赴约。」
  「什麽?这怎麽可以?」碧落差点跳起来,急嚷着:「小姐,那种地方你怎
麽能去?要是老爷知道的话……」
  「你不说的话爹就不会知道。」苏曼睩仍是从容温婉,镜子里的眼神却是坚
定,让碧落知道这事她已决定了。
  碧落只得呐呐住嘴,不敢再多说什麽。「是,碧落知道了。那明晚……」
  「你就跟爹和莲姨说我要和人谈生意,不跟他们过元宵了。」苏曼睩淡淡吩
咐,在说到那两个字时藏在袖口的手却是紧握,垂下眸,脸上仍宁静地不露一丝
情绪,只是指甲早已陷入掌心。
  一股痛从心里深处蔓延,这疼她不陌生,甚至可说是习惯了。
  唇畔的笑容隐约泛着轻嘲。都两年了,竟然还是忘不了,每当接近这时候,
她的心绪总是难以平静。
  元宵……真快,又一年的元宵到了……
  做为南方大城,南曦城的繁荣自是不在话下,加上南方文人骚客多,让南曦
城又多了股清雅之风,常有书生在茶楼吟诗作对,写下许多文雅之作。
  而南方姑娘也是婉约多情,不知是否因地理水质的关系,南方姑娘娇小纤细,
皮肤白皙,加土南方气候温暖,衣裳以薄衫轻纱为主,寒冷的冬季也只是加上短
袄披风,披风下的罗裙仍是轻盈,微风拂过,万种风情。
  元宵夜,南曦城也是热闹非凡,色彩鲜艳的灯笼高挂,小贩叫卖声不绝於耳。
  秦河上泊着几艘挂着红灯笼的船只,红色薄幔随风轻扬,隐约飘出丝竹歌声,
船里头是城里有名的歌妓,靠近秦河的东城街则是南曦城有名的烟花之地,其中
又以花吟楼最为出名。
  一名男人坐在二楼,手执酒杯,抿着醇酒,黑眸懒洋洋地注视楼下。
  淫靡的乐声和送往迎来与男人调笑的鸭儿,偶尔还能听到从房里传来的撩人
呻吟,这地方可是男人的销魂窟。
  「公子,一个人喝酒多无聊,让惜儿陪你嘛。」一抹温香偎进男人怀里,酥
胸半露,美丽的脸蛋是挑逗的笑,美眸着迷地望着男人。
  男人长得极俊,五官是属於异族的深邃,她想男人该是北方人,颐长高大的
身型跟南方人的修长瘦弱截然不同,紫色直裾锦缎下的肌理结实有力,乌发只以
一支青玉簪松松地绾着,浑身透露着慵懒又迷人的气质。
  这样的男人她在欢场多年也没见过,不只她,这男人一出现就引起楼里姑娘
的注意,总是忍不住将目光移向二楼。
  「不用,好好伺候唐公子吧。」好看的唇瓣仍是噙着笑,拉起惜儿,示意她
好好招待坐在桌边左拥右抱的男人。
  「过来过来,别吵他,让严公子自己喝酒。」唐吟风向惜儿勾手,一边往右
边姑娘的脸上重重亲一口。
  惜儿心里实在不甘愿。这个唐公子虽然也长得英俊,可还是比不上严公子呀。
  可再不愿,她也得柔顺的走向唐吟风,还不忘娇滴滴地抛个媚眼。「严公子
若想要人陪,借儿就在一旁。」
  对惜儿的调笑不置可否,他仍独自饮酒,对一旁好友的调笑作乐视而不见,
略长的狭眸无聊地看着四周。
  他的瞳眸在灯光下透着淡淡的茶褐,淡色的薄唇在酒渍下泛着水光,俊美的
模样直勾得楼里的姑娘脸红心跳。
  他对那些偷观的目光似是早习惯了,也没任何反应,只是喝着酒,消磨着时
间。
  南曦城,这地方他是第二次来。他还真没想过自己会再次踏进这个城镇。
  他的脑海里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女人……应该再嫁了吧。凭她的家世,
就算被休离过,也不怕找不到丈夫。
  记忆里,他极少正视她,甚至可说是忽视,他对她的相貌印象不深,只记得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双眼总是正视着他,温柔的目光里是毫不隐藏的爱意。
  他待她并不好,可说是冷落的,她对他的漠视却不在意,总是极力地讨好他。
  可对她的讨好,他只觉得厌烦,最后他再也不想待在那个家,离开前他让下
人递给她一纸休书,从此就再也没见过她。
  他记得休她的那一天,也是元宵……外头绽放的烟花唤醒他的思绪,他愣了
愣,不懂自己怎会想到她。
  大概是旧地重游吧……他笑了笑,再抿口酒,这才发现四周怎麽安静下来了,
而且众人目光都看向门口。
  他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只见门口站着几个人,最先引人注目的是那名穿着
短袄石榴裙的姑娘,秀丽的容姿可说是胜过花吟楼的姑娘,甚至一点也不输给花
吟楼的花魁明月。
  他定定看着那名姑娘,这姑娘确实漂亮得让人惊叹,可他却觉得这姑娘有点
面熟。
  姑娘旁边站着一名娇小女子,她披着织锦缎镶鎏金披风,毛茸茸的帽子掩住
她的脸,她抬起手掀开披风连帽,一看到她的模样,所有人讶然惊呼。
  女子的相貌只算秀气,巴掌大的小脸莹润如玉,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翦水乌瞳,
顾盼时眼如秋水,右眼角的淡褐泪痣让美眸染上一抹清媚,唇畔泛着浅笑,温婉
柔和的气质里却又带着不容侵犯的高雅。论相貌,她比不上身侧的美丽姑娘,可
是华贵从容的模样却能让人难以遗忘。
  引人惊呼的却不是女子的模样,而是她的身分。
  苏曼睩,苏家千金,苏家的现任当家,她怎麽会来这里?
  楼上的男人也挺直了背脊,当他看到女子的时候,脑海里的模糊身影瞬间清
晰,和女子的模样融合,俊庞流露一丝讶然,他看着女子,怎麽也没想到会在青
楼看到她。
  难怪他会觉得那名美貌姑娘眼熟,那姑娘是她的贴身丫鬟,当年他还曾在心
里笑想,怎麽会有丫鬟长得比主子貌美,相较下,苏曼睩的容貌可说是平凡,顶
多称得上清秀而已。
  不过丫鬟长得再美他也不感兴趣,对这对主仆他向来漠视,即使那是他明媒
正娶的妻子。
  自从休离她后,他就忘了她,也没想过会再遇见她,只是今晚却莫名的想起
她,而现在……竟还看到她。
  只是,她怎会出现在青楼?而且……感觉她似乎有点不一样。
  记忆里的她温柔婉约,而眼前的她那抹柔顺仍在,却又多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什麽呢?
  他微蹙眉,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这不是苏曼睩吗?她怎会来花吟楼?」唐吟风也来到他身侧,有趣地看着
楼下。
  花吟楼的嬷嬷走上前,却是恭谨地朝苏曼睩弯身。「大姑娘,您要来怎麽不
先通报媚娘一声,若媚娘知道大姑娘要来,今天花吟楼就关门不营业了。」
  这话一出,众人吃惊。瞧这嬷嬷的态度和出口的话,怎麽像这苏曼睩是花吟
楼的主子似的。
  「我只是和钱老板来这谈生意,顺便看一下花吟楼,看来满热闹的。媚娘,
你将花吟楼打理得很好。」苏曼睩微笑,不轻不重的声音却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大姑娘,这花吟楼的老板是你呀!」钱老板震惊地瞪大小眼,怎麽也没想
到这花吟楼竟跟苏家有关。
  他说要到花吟楼谈生意是故意想刁难苏曼睩,他就不信一个女人家真敢到青
楼,没想到苏曼睩却答应了。
  这一答应,他的心可就惊疑不定了。苏曼睩的手段他也听闻过,还怕苏曼睩
想找他麻烦,这下心里可后悔了,没想到花吟楼的幕后老板竟是她。
  面对众人的惊讶、苏曼睩仍是淡然浅笑。花吟楼是她一年前买下的,当初是
看这烟花之地好赚,就涉足一下,结果倒是让她满意。
  「媚娘,准备一间房,弄些好菜,我要和钱老板谈事情。对了,顺便让明月
过来,让她在身边好好伺候钱老板。」明月是花吟楼花魁,一天只见三名客人,
有人排了好几个月都不见得能看到明月一面。
  钱老板一听到能让明月伺候,一张圆脸都笑皱了。他花了好多银两都见不得
明月一面,没想到今天却能得到明月伺候,这让他怎麽不乐呵。
  「大姑娘,谢谢你的招待呀。」
  「哪的话,我是主,钱老板是客,当然得让客人满意。」而且男人在酒酣耳
热之下脑子是不会清楚的,她可以好好宰这头肥羊。
  苏曼睩仍是笑得和婉,将狡黠的心思掩藏在笑容里,让嬷嬷带路,领着值们
往后面厢房走。
  无视众人的注目,绣鞋下的脚步轻盈沉稳,美眸不经意地轻扬,却恰巧和一
双茶褐瞳眸对上。
  淡定的乌瞳霎时怔愕,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胸口重重一震,平静的
小脸微扭曲。
  严非玺,他怎麽会在这里?
  男人则是弯着薄唇,不同於她的震惊,俊美的脸庞好整以暇地,褐眸定定望
着她。
  「小姐,你怎麽了?」碧落被小姐的脸色吓到。楼上有什麽吗?
  她抬头望去,一看到那人,她瞪圆眼。
  「姑、姑……」
  「碧落。」苏曼睩出声,淡淡瞄了碧落一眼。
  碧落心惊,赶紧低下头,只是心头仍是震惊。姑爷他……不!不对,什麽姑
爷!呸呸呸。
  只是,他怎会出现在南曦城,而且还让小姐看到他,而且今天还是……老天!
碧落的心直直跳,手心都出汗了。
  「大姑娘?」察觉她的异状,嬷嬷低声询问。
  「没事,带路吧。」苏曼睩摇头,脸色虽然苍白,脸上却已恢复从容。她不
再往楼上望去,就像从没看见那人一样,离开大厅。
  苏曼睩一离开,寂静的大厅立即恢复吵闹,人人都在谈论着苏家千金的事,
而严非玺仍盯着那消失的身影。
  「苏家的大姑娘,啧啧,名不虚传呀!」唐吟风啧啧轻叹,风流地摇着摺扇。
「买下青楼,这种事还真不是一般姑娘家会做的。」
  「她在南曦城很有名吗?」严非玺问,想着两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他看见
她眼里的震惊、慌乱,和那一闪而过的痛。
  只是一瞬间,乌眸又恢复宁静,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
  「苏家你知道吧?她是苏家唯一的千金,现在的苏家是她管理,商场的人都
叫她大姑娘。别看她一介女流,手段可是狠得很,将苏家经营得有声有色,一点
也不输给她父亲……」
  听着唐吟风的话,严非玺的心思却渐渐远扬。
  他终於知道她和两年前的不同在哪里了。两年前的她温和清雅,如荡漾在溪
河里的弯月,现在的她却是一柄利刃,柔顺的模样是她的剑鞘,看似可欺,可一
不注意,就会被出鞘的利剑割伤。
  同一个人,不同的风情,才两年,改变竟这麽大。
  严非玺是讶异的,她的改变是因为什麽……「她再嫁了吗?」他不由得问出
口。
  「你也听过她被休的事呀。她还没再嫁,不过上苏家求亲的人还是一堆……」
  剩下的话严非玺没再听进耳,思绪再次飘远。
  苏曼睩……跟记忆里不一样的女人。
                第二章
  「我不打算跟你当夫妻,什麽娃娃亲……可笑!娶你是不得已的,劝你最好
不要有太大的期待。」
  当她坐在喜床,置於膝上的双手紧张地交叠,听着进入的脚步声,心口怦怦
跳着,正等着她的夫君掀开喜帕时,听到的却是这番讥诮的话。
  她几乎是傻住了。坐在喜房等待时,她想过很多他看到她时的情形,甚至想
过他会不会因为自己平凡的容貌而失望,可没想到他连喜帕都没掀,就对她说了
这番话。
  一直盈在心头的期待霎时冰凉,指尖轻颤,一时之间,她不知所措了,不知
该怎麽面对这一切。
  自去年元宵后,她就一直期盼再次见到他,甚至为能嫁给他而欣喜,对这场
从小就被指定的婚姻有了期望。
  她从没想过他会不想娶她。她被爹爹宠坏了,以为就如爹爹说的,她是最好
的,哪个男人能娶到她是福气。
  「怎麽,不会说话吗?是傻了?还是我娶到了一个哑巴?」见新娘迟迟不语,
严非玺不耐烦地皱眉。
  苏曼睩眨了眨眼,眼前仍是一片红,可男人嘲讽的口吻是那麽清晰,让她知
道这一切是真实的。
  她的夫君不想娶她。
  苏曼睩咬唇,这个体悟确实打击了她。
  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难堪,她拿下头上的红色喜帕,抬头看向男人。
  再次看到他,俊美深邃的脸庞不变,可是之前的感觉却不见了。
  那时在吹着埙的他清雅悠然,现在注视她的他,却是桀惊不驯,眉眼尽是不
耐和厌烦。
  在喜帕拿下时,严非玺微挑眉,入目的是一张平凡的容颜,不美,最多只算
得上白净清秀——他得承认,虽然不想娶这个苏家千金,可看到平凡的容貌时,
他还是失望的。
  苏曼睩将他的所有表情看进眼里,她捏紧掌心,忍住心里的难受,直视着他,
强逼自己出声。「你不想娶我?」
  婉转如小调的声音让严非玺轻讶,他没想到她的声音这麽好听。细看下,她
是长得平凡,可直视他的眼睛却很美,乌瞳深深,右眼下的淡色泪痣让瞳眸清亮
如月。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会让人有被吸进去的错觉,严非玺差点深陷,他狼狈地别
开眼,有点恼怒地冷哼。
  「没错,我一点都不想娶你。」什麽娃娃亲,他那时才四岁,什麽都不知道,
却跟个未出生的娃娃订亲,对这桩亲事,他只觉得可笑。
  「那为什麽不退婚?」既然不想娶她,为何还要迎娶她过门,让她这般难堪?
  「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不是……」严非玺抿唇,恶狠狠地瞪她。要不是老头
拿娘亲的名义来压他,他根本不会娶她。
  他的瞪视让苏曼睩的心紧缩,毫不隐藏的厌恶更让她困惑,不知自己是哪里
惹他讨厌了。
  她的心头尽是茫然,看着他,她颤着声问道:「要不是什麽?」
  严非玺怒视她,熊熊的怒火烧着他的胸腹,被逼迎娶的不甘让他心头充满愤
懑,连带的也将怒火加在她身上,而她冷静的态度让他惊讶。
  原以为她听到他进门说的那些话会伤心气忿,没想到她的态度却是这般平静,
平静得让他想撕碎她,让她尝尝他心头的怒和恨。
  他走向她,粗鲁地抬起小巧的下巴,低下头,很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你知
道你嫁进什麽地方吗?这里不是苏家,这里头尽是豺狼虎豹,你别以为你还能继
续过着在苏家的日子。」
  「什麽意思?」出乎意料的,她没有流露出恐惧,仍是用那双乌瞳直勾勾地
望着他,甚至还能镇定地出口询问。
  严非玺几乎佩服起她了,十八岁的丫头,他以为在苏家的宠爱下她会是脆弱
不堪的。
  「想知道?」他笑,开始期待当她知道这个家的情形时,会是什麽模样。
「很快的,你就会明白了。」松开手,他起身走向门口。
  见他要离开,苏曼睩下意识开口,「你要去哪?」严非玺停下脚步,转头看
她,唇角似笑非笑,眼里的嘲弄却那麽明显。
  「记住,你没资格询问我的一切。这间新房留给你了,二夫人。」丢下这些
话,他不再回头,踏步离开。
  而她,被独自留在新房。
  苏曼睩怔怔地看着门口,眸光轻移,发愣地望着桌上的红色双烛,再望向床
上的绦红锦被,指尖下的交颈鸳鸯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每缝下一针,她期盼
的喜悦就多一分。
  可是她的新婚夜却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的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回荡,是那
麽清楚刺耳。她的下巴还留着他粗暴的痕迹,疼痛渐渐蔓延,小手揪紧身下的锦
被,纤细的身子忍不住颤抖。
  她多麽希望这是梦,若是梦该有多好,可是却不是……
  苏曼睩徐徐睁开眼,坐起身,疲累地扶着额头,心头的酸楚仍在。
  她不懂,怎麽会梦见那时候。
  那个冷清的洞房花烛夜,她就那样被留在房里,只记得丈夫对她的厌恶,还
有那等着看好戏的眼神。
  她茫然不解,不懂自己做错什麽,为何惹他嫌恶,为何明明不愿,却又娶她
进门。
  可没多久她就懂了,明白他的话是什麽意思。
  严家人口复杂,公公妻妾众多,严非玺虽是正妻所生,却排行第二。大夫人
在严非玺八岁时逝世,为了掌管府中大权和得到严父的疼爱,妾室私下斗争得颇
厉害,小小一个严府,可女人争起来却也跟皇帝后宫没两样。
  而她不管做什麽都不讨好,独自被丢在新房的事传遍整个严府,加上严非玺
的冷落,她在严府像个笑话。
  虽然严府的下人不敢对她不敬,私下难听的碎言碎语却也不少。在那里她格
格不入,只有碧落站在她身边。
  她将所有的委屈都忍下,明知他厌恶她,却还是对他百般讨好,温顺地接受
一切。
  因为在那个元宵夜,在绚烂的烟火下,她就将他记在心里。
  即使他讨厌她、冷落她,她还是无视他的冷漠,极尽所能地讨好他。她想抹
去他对她的讨厌,她希望能得到他的喜欢,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她求的不多,
只要他一点点注视和温柔。
  她卑微地冀望他一点温情,将所有的脾气全压下,极力做个好妻子、好媳妇,
最后呢?得到的是他无声地离开严家,离去前,只让仆人递给她一张休书。
  看着那张休书时,她觉得可笑,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她是那麽努力地
想得到他的注视,对那些私下的嗤笑听而不闻,告诉自己别在意,只要他能对她
好就够了。
  可是最后,她得到的却是他离去的消息和下人给她的休书,在那一刻,她的
心整个冷了。
  在严家的那两年是她不愿再想起的日子,那个苏曼睩太过可悲,也太过天真。
  天真的以为付出就会有收获,却不知道人心是多麽难测,不知道愈卑微就会
愈被践踏。
  她傻过了,不会让自己再傻一次。
  回到苏家,她不再委屈,不再吞忍,做回真真正正的苏曼睩.
  那雨年,还有那个人,她要将他们从心底抹去,再也不想亿起。
  可没想到竟会再遇见他,而且还是在元宵夜。
  苏曼睩不禁冷笑。元宵元宵……她讨厌这一天,讨厌过元宵夜,这一天会让
她想起自己以前的愚蠢。
  所以她到花吟楼,想藉由生意让自己忘记这一天,没想到却在花吟楼看到那
个人。
  因为他,她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却又梦见以前的事,让她想起自己当年
的可笑。
  苏曼睩闭了闭眼,情绪整个恶劣。她步下床,倒了杯冷茶,仰头急切地喝下。
  可是不够,冰冷的茶水仍然稳定不了她的心神。
  苏曼睩烦躁地放下茶杯,也不披上外衣,穿着白色单衣,赤着双足,快步走
出内室,打开外室的房门,踏出温暖的闺房。
  袭来的冷风让她打个寒颤,混乱的脑袋瞬间冷静,她闭上眼,倚着门,任冷
风吹着。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迷迷蒙蒙地听到斥责。
  「曼睩!你在做什麽?」
  才睁开染上冰霜的眼睫,苏曼睩就被温暖的披风包住,然后被粗鲁地拉进门,
拖上床,厚厚的锦被包住她。
  「你这丫头想冻死在外头是不是?不睡觉站在门口做什麽?」中年美妇又急
又怒,拿着锦被包好继女,迅速向婢女道:「快去端盆热水来,还有煮个姜汤,
快!」
  「莲、莲姨……」苏曼睩抖着声音,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冻僵了,身
体冷得直发抖。
  「很好,看来你脑子还没冻坏。」莲姨瞪她一眼,温暖的手包着她的,用力
摩搓呵气。
  「你这丫头站在门口做什麽?是想冻死好让你爹和我心痛吗?」一边暖着继
女的手,她不忘骂着。
  「不是……」苏曼睩冷得喉咙都乾了。
  这时碧落端着姜汤和另一名婢女快步走进房。
  「姜茶来了,小姐快喝。」听到小姐大冷天的站在门口吹风,碧落吓得心跳
都快停了,急慌慌地煮好姜汤,赶紧送过来。
  莲姨从碧落手里接过姜汤喂继女喝下,一边斥责碧落。「碧落,你是怎麽照
顾小姐的,竟然让小姐站在门口受冻。」
  「莲姨,不关碧落的事。」几口姜汤入喉,苏曼睩终於能完整地说话,立即
让莲姨别责怪碧落。「是我想让脑子冷静一下,跟碧落无关。」
  碧落没说话,没照顾好小姐,她被夫人责骂是应该的。她沉默地将水盆放到
地上,捧着小姐冰凉的双足放进热水里。
  过冰的脚一碰到热水立即传来刺骨般的痛,苏曼睩发出疼哼,眉头紧紧皱起。
  碧落赶紧抬头,担心地看着小姐。「小姐,很疼吗?」
  「没事。」苏曼睩安抚地微笑,本就雪白的肌肤在冰冷的刺激下更是自得不
见血色。
  碧落哪会不知道自家小姐在逞强。一大早就在外头吹风,想也知道是昨天在
花吟楼遇到的那个人让小姐心情不好,才会在大冷天里做这麽反常的事。要不是
夫人发现,小姐不知道会在寒风里站到什麽时候。
  想来想去,都是那个人的错。碧落真想痛骂那人,好端端的干嘛出现在小姐
面前呀!
  可夫人在一旁,她什麽也不能说,只能默默低下头。
  莲姨将碧落的神色看进眼里,曼睩是会藏事,碧落这丫头的心事却很好看出,
而碧落眼里的愤怒则让她疑惑,看来定是昨天出了什麽事,才会让继女无缘无故
地站在房门外受冻。
  她原想询问,又想到昨天是元宵夜,这一天可说是继女心里的痛,想到这,
莲姨就恨起那严家。
  她是苏曼睩母亲的陪嫁丫鬟,对小姐用生命生下的苏曼睩视如己出,当年就
是她看不惯苏父颓废的模样,愤而打苏父一巴掌,要他清醒,好好看看小姐为他
生下的女儿。
  她这生无所出,当年嫁给苏父前,苏父就跟她说过了,他这辈子只会有苏曼
睩这个女儿,不打算再添任何子女,如果她不同意的话,他也不想担误她的一生。
  而她,没有任何迟疑地点头,答应苏父,这一生不会生育子女,苏曼睩就是
她唯一的女儿。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她对苏曼睩是疼进骨子里。丈夫疼这女儿,她这个继
娘也是,把苏曼睩当心肝宝贝般疼宠。
  谁知道他们的心肝宝贝却在婆家吃了苦,最后还被休回家。
  当时两老是气得不行,尤其看到女儿憔悴的模样,更是心疼极了,若不是女
儿阻止。他们早找严家算帐了。
  这两年来,曼睩看似正常,可她这个当娘的哪会看不出自己的女儿变了,她
不再像以前那样开心了。
  两年前受的伤仍在她心里,每到元宵,她的心情就低落,只是在他们面前装
着笑容,不让他们操心。
  「曼睩啊,有什麽事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摸着继女的头发,莲姨的眼
里尽是心疼。
  她认为继女的反常是因为元宵节的关系,定是这一天又勾起女儿的伤心,才
让她这麽折磨自己。
  苏曼睩已暖和身子,捧着姜茶,她对莲姨微笑,知道自己的举动吓坏她们了。
「莲姨,我没事。这事别让爹知道,省得爹担心。」要是爹知道她站在门外受冻,
一定会为她难过,然后又怪自己当初不该让她嫁进严家。
  当年她被休回家,最难受的就是爹,他一直气自己干嘛遵守当年的婚约,让
她嫁得那麽远,被欺负了他这个当爹的却不能护在身前。
  不想让爹和莲姨为她的事操烦,所以她振作起来,不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
拚命让自己遗忘。
  谁知道一看到那人,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以往的事情全数回笼,让她的情绪
躁动,难以压抑。
  想到那人,苏曼睩的胸口就一缩,她暗暗呼吸,忍下烦躁的心情。
  「你就怕你爹知道,那莲姨呢?你就不怕吓死莲姨?」莲姨没好气地瞪着继
女。
  知道莲姨生气了,苏曼睩赶紧挤出笑容,讨好地抱着她,朝她撒娇。「对不
起嘛,是曼睩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莲姨别生气嘛。」
  被这麽呢哝软语一番,莲姨哪还能气,「你这丫头,每次都来这招。」她无
奈地点着继女的额头,也不追问她站在门口受冻吹风的原因,就怕再勾起她的伤
心回忆。
  知道莲姨不恼了,苏曼睩笑弯眸,像个小女儿似的偎进莲姨怀里。「放心,
我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她轻轻说着,闭上眼,将那人的身影扫去。不管他来
南曦城是为了什麽,都与她无关,那个人从没把她放进心里,她又为何要受他影
响?
  手指梳理着继女柔软的乌丝,莲姨心里尽是替这个可怜的女儿心疼。她的女
儿这麽好,怎麽没有人懂呢?
  不过没关系,她的女儿就由她和丈夫守着、护着,绝不许再有人伤害她。
  心思一定,莲姨决定说出她和丈失几天前商量好的事。「曼睩,你今年二十
二岁了吧。」
  「嗯。」苏曼睩轻应一声,仍是窝在莲姨怀里。「怎麽了吗?」她问:心里
大概知道莲姨想说什麽。
  莲姨知道以继女的聪慧定也猜到自己想说什麽了,所以她也不拐弯抹角,直
接说道,「你年纪还轻,过去的事就忘了,别一直记在心里。我和你爹是不打算
让你一直独自一人的,照你爹的意思就是乾脆找个男人入赘,生个孩子继承苏家,
若找的男人你不喜欢,那等有了孩子把人赶了也就是了。」
  「莲姨……」苏曼睩不禁失笑。
  「笑什麽,我和你爹是认真的。」莲姨轻敲她的后脑,不许继女把她的话当
儿戏。「曼睩啊,我和你爹只要你过得好就好,嫁人什麽的就算了,让你嫁到别
人家我们也不放心,不如就待在苏家,找个男人生个胖娃娃,孩子我和你爹帮你
带就好。」
  严家的事她和丈夫可不想再重演,再说那些来求亲的人,哪个不是看上苏家
的财富,还有人上门说要让曼了当妾……呸!那混蛋他们直接让人赶出去了,还
吩咐下去,断绝对方和苏家的商货往来,他们苏家不跟这种人做生意。
  他们两老左思右想,让曼睩再嫁他们也不放心,倒不如就让曼睩留在苏家,
反正曼睩喜欢经商,苏家产业也被她管理得很好,若有中意的男人,就让对方入
赘,有她和丈夫看着,也不怕曼睩再被欺负。
  苏曼睩将莲姨的话听进耳里,对爹和莲姨的打算,她是不意外的。经过两年
前的事后,他们是不放心将她嫁出门了。
  再说,被休离的女人能嫁什麽好人家,那些上门来提亲的抱着什麽想法,她
也知道。
  对嫁人这事,她是不打算的,可也不想再让爹和莲姨为她的事担心。再说,
她确实想要个孩子。
  既然如此,找人入赘是最好的方法了,反正有了孩子,再给对方一笔钱让他
离开南曦城就好了。
  如果对方纠缠不休的话,到时再下狠手段……半垂的乌瞳闪过一抹冷芒,可
在抬起头时,美眸一如以往地沉静,小脸上的笑容仍然清雅似水,如一弯弦月。
  「好,莲姨,就照你和爹的意思办吧。」
  不到一天,苏家要招赘的消息就传遍南曦城,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而且苏家姑娘还放话了,她不要求学富五车,不过个性和相貌都必须符合她
的要求。
  至於要求是什麽,这个苏家姑娘就没说了,只说要顺她的眼。
  顺眼,这什麽要求呀?
  众人谈论纷纷,还有人笑话,这苏家大姑娘长得普通还被休离过,是想招什
麽好条件的夫婿?
  「哼,再说啦,谁想被个女人家压在身上,这还算男人吗?」一名粗壮的叫
髯莽汉在酒楼里大放厥词。
  「被休过的女人选招婿,这苏家姑娘还真一点妇道都不懂,难怪会被休回苏
家!」
  「嘘,你小声点,不怕这话传到苏家吗?」同桌的人制止莽汉。
  「怕什麽?老子又不靠苏家吃饭,那苏姑娘能拿老子怎样?再说了,没做亏
心事的话干嘛怕人说?」莽汉的声音更大,洪亮的声音在酒楼里响着。
  「话不能这麽说。」另一桌的人站起来了。「要真能被苏姑娘看上眼,那可
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们看看苏家的产业……」
  「对对对,说得没错。」有人跟着附和。「就算苏姑娘貌如夜叉,可她身后
的财产就值得了。」
  这话一出,惹来众人的笑声。
  只有堂里右边的一桌没加入这群哄笑。
  唐吟风摇着摺扇,听着堂里聊着的话,不禁摇头。「这些人嘴巴还真不留口
德。」一群大男人拿个女人家的事来说笑,真不知羞。
  严非玺默不作声,只是安静地喝着茶,似对周遭的闹声听而不闻。
  不在意严非玺的冷漠,唐吟风仍兴致勃勃地说着。「不过这个苏家大姑娘还
真是与众不同,你说是不是?」
  严非玺没回应,心思又想到苏曼睩身上。
  与众不同,确实。她跟他记忆里的模样全然不同,他记得她明明乖巧守礼,
枯燥的让人感到无趣,在严家的她就像只柔弱的小兔子,对任何事都不敢反抗,
随人欺凌。
  可现在她却要招赘,明明被休离,却似乎过得更自在耀眼,让他惊讶。若不
是亲眼目睹,他绝对不敢相信这是他认识的那个苏曼睩.
  如果两年前的她是这模样,那他绝不会忽视她。
  对苏曼睩,他不是不愧疚的。两年前他确实对她残忍了,明知她是无辜的,
却将一切愤怒发泄在她身上,任她在严家面对那群人,明明知道她在家里受到什
麽待遇,可他仍是视而不见。
  离开严家时,他也没再见她一面,只让人将休书交给她就离开。直到前晚元
宵,他想到她,看到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才惊觉年少时的他对她有多不公平。
  她的变化这麽大,是因为他吗?是他给她的伤害太大了,才让那个性情柔顺
的姑娘变成如此这般吗?
  严非玺思索着,莽汉又大声地在堂里喧闹。
  「那个苏曼睩不是买下花吟楼吗?搞不好就是因为春心寂寞难耐……」
  严非玺皱眉,终於听不下去,捻起一粒花生准备弹进莽汉的嘴巴让他闭嘴时,
四周却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望向门口,苏曼睩正走进酒楼,盈盈站立。
  一袭绣花纱襦裙搭配樱粉色的大袖衫衬得她身姿飘然,腰间宽腰带上又系着
一层鹅黄色的丝质腰带,在柳腰前方打成优雅的莲花结,更让细腰显得不盈一握。
粉色的披帛飘在身后,挽成半髻的秀发只别上一支牡丹流苏簪,其余发丝落於肩
侧,明明只是清秀的相貌却是遗世独立,高雅清贵的气质让众人移不开眼。
  「大姑娘。」酒楼掌柜急忙上前,怕那些混话被大姑娘听进耳里。要不是大
姑娘吩咐过别管那些流言蜚语,来者是客,生意照做,他早把那些客人赶出去了。
  跟在苏曼睩身边的碧落早气得直发抖了,恶狠狠的瞪着那名莽汉。她是没听
到全部,不过单那短短几句就够了。要不是小姐在旁边,她早冲上前去骂人了。
  可恶!生气的碧落不只瞪着那莽汉,还横扫大堂一圈,当目光落在右侧时,
她惊愕地瞪大眼。他他他……他怎会在这?
  她吓得心口狠狠一跳,赶紧悄悄地挡住小姐的视线,偷窥小姐一眼,见小姐
没发现时暗暗松口气,可一颗心仍是吊在半空中,就怕小姐又看到那个人。
  没发现碧落奇怪的举动,苏曼睩朝掌柜微微一笑。「刘叔,我和人约在这里
谈事,麻烦你帮我在三楼安排一个位置。」
  这间饕珍楼是苏家产业,分为三个楼层,楼层不同价码也不一样,一楼大堂
大多是普通平民,二楼座位则是以白玉珠帘分隔,让客人有隐私的空间,三楼则
让人商谈事情,位置之间都以屏风隔开。
  苏曼睩通常都跟人约在饕珍楼的三楼商谈生意,至於那莽汉的话,她方才在
门外当然听见了,倒也不羞恼,态度仍是一贯淡然,连目光都懒得望去。对无关
紧要的人,她不觉得有什麽好在意的,他们要说就随他们去。再说,更难听的话
她也不是没听过,在严家时……
  苏曼睩一顿,发现自己又想到当年的事,眉尖不禁轻拧。明明想遗忘,可自
从在花吟楼看到那个人后,她总是想起当年的事,这让她不由得暗恼,原本平静
的心也浮躁起来。
  「大姑娘的老位置,小老儿都有留着。等等我让人备些好菜端过去。」刘掌
柜笑道。大姑娘每次和人谈事情都约在三楼靠近栏台的座位,因此这位置每天都
特地为她保留着。
  苏曼睩压下心头的烦躁,暗暗吸口气,将所有情绪藏在笑容里,笑着朝刘掌
柜道:「麻烦刘叔了。另外,待会会有个唐公子……」话还没说完,一名蓝衫公
子就来到她面前。
  「大姑娘。」唐吟风有礼地朝她一揖,俊庞露出风流却又不失礼数的笑容。
「初次见面,在下唐吟风。」
  苏曼睩微讶地看向来人,让她吃惊的不是对方英俊的相貌,而是年纪。她以
为唐家主事者该有年纪了,没想到却是个青年公子。
  「唐某和朋友等着见大姑娘一面许久了。」唐吟风笑道,手上的摺扇指了指
身后。
  朋友?
  苏曼睩望去,可碧落却突然挡住她的视线,她愣了愣,看向碧落,却见碧落
一脸不安,她不禁疑惑,「碧落你怎麽了?」
  「呃……小姐……」碧落紧张得话都说不全了,明明是冬天,可她的额头却
冒着汗。
  碧落奇怪的模样让苏曼睩担心。「怎麽了?你……」
  「苏姑娘。」陌生又熟悉的嗓音让苏曼睩停下欲出口的话,她的身体僵住,
心头隐隐颤动。
  这个声音……即使经过两年,可她还是记得。
  苏曼睩看向碧落,碧落只得无奈地移开身子,俊雅顽长的身影落入苏曼睩眼
里,藏在袖里的指尖不自觉地陷入掌心,乌眸闪过许多思绪,最后化为冰冷。
  严非玺走到她身前,薄唇弯起意味深长的浅笑,茶眸瞬也不瞬地与她相视,
比起她的僵冷,他却是悠然自若。
  「又见面了,苏姑娘。」
                第三章
  严非玺不得不说,苏曼睩真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当她看到他的那一刻,他清楚看见她眼里的痛恨,他以为她会转身就离开,
或者当场出口讽刺他——毕竟当年是他对不起她。
  照他这些天在南曦城的听闻,苏家大姑娘从来不是好惹的人物,精明冷静,
在商场上睚皆必报,狡猾却又八面玲珑的经商手段全然不输给男人。
  每每听到她的事蹟,他都怀疑是不是同一徊人,因为当年在严家的她在他眼
中几乎是顺从得近乎懦弱,让人不喜,加上那时他对她心里只有厌恶,对她的顺
从也就觉得厌恶。
  可两次的碰面,加上这几天在城里的听闻,让他知道那个柔顺的女人变了,
变得让人玩味。
  而她眼中的冰冷彻底地告诉他,她根本不想再看到他。说真的,即使她报复
他严非玺也不意外,毕竟当年他确实亏欠她。
  严非玺甚至认为今天唐吟风想谈生意应是谈不成了,他可是唐吟风口中的朋
友,也许苏曼睩会迁怒,直接拒绝和唐家合作。
  可苏曼睩却没有,看到他时也只是一时情绪波动,继而又恢复冷淡,然后彻
底漠视他。
  抿进一口薄酒,严非玺坐在楼栏旁的长椅上,一手执着酒杯,一手置於曲起
的右膝上,背靠着木栏,旁边的小茶几放着一壶茶和几盘茶点,他慵懒地喝着酒,
狭长好看的茶眸默默注视着坐在八仙桌旁,离他有段距离的苏曼睩.
  两人的位置刚好面对面,让他能仔细观察她。
  面对对面的目光,苏曼睩采取漠视。她冷静地和唐吟风商谈,对那个人视而
不见。
  再次看到严非玺,她确实只想转身离开。看到那人,她就会想起自己当初的
不堪,那是她不想再回想的过去。
  可理智硬是压住心里的冲动。她没忘记自己到饕珍楼是来和人商谈生意,她
不会让自己做失礼的事,更不允许自己受他影响。
  那个人,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早在她拿到休书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
不再将他放在心里。
  置於膝上的双手默默收紧,苏曼睩一脸平静,唇瓣还能勾起淡淡浅笑,似什
麽都没发生,仍是众人眼里那个精明厉害的苏家大姑娘。
  「唐公子,唐家的药材刚在南方铺路当然没问题,其实苏家近来也想在东北
发展,早听闻唐家除了药材外,对於香料也非常有研究,我正想在东北开几间香
粉馆,打算和唐家合作香料生意。」
  唐家在东北以药材起家,在东北可说是药材的龙头,这次唐家想朝南方发展,
首要拜访的就是苏家,若能和苏家合作,那唐家在南方的拓展将会顺利许多,而
苏曼睩早打算将苏家产业触及东北,苏家在南方的地位已稳固许久,她不想只守
成,而是打算让苏家商号遍及各地,因此若能和唐家合作,对苏家是有利无害的。
  因此即便看出严非玺似乎和唐家关系匪浅——她可不信唐家会让一个朋友在
旁听取合作事宜——不过不管严非玺和唐家有何关系都与她无关,她要的只是这
次合作成功。
  「没想到大姑娘竟打算在东北开香粉馆,唐家当然乐意将香料卖给大姑娘,
若大姑娘对东北不熟悉,唐家愿意派人帮忙。」唐吟风呵呵笑道,心头却嘀咕,
对周遭的奇怪氛围感到诡异。
  这个严非玺一直瞧着苏家大姑娘,完全不避讳,目光直接又理所当然,而大
姑娘却是漠视,对严非玺视而不见。大姑娘身边的丫鬟脸色则是不怎麽好看,有
时还会偷偷地瞪着严非玺,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唐吟风狐疑地瞄严非玺一眼。奇怪,非玺是哪时候惹到苏家了?而且状似还
是惹到苏家大姑娘。可非玺不是第一次来到南曦城吗?
  严非玺的目光仍直勾勾地看着苏曼睩,面对她的无视也不恼,心里甚至升起
一股想看到那张白玉小脸上的冷静崩毁的念头……对自己的想法,他感到讶异,
却不想阻止。
  在唐吟风和苏曼睩商谈好一切合作条件时,他终於缓缓启唇。
  「听说苏姑娘要招婿?」
  苏曼睩一直无视那探索的目光,她知道严非玺在想什麽,定是对她的改变感
到诧异。
  现在的她哪有一丝当年那个委屈吞忍的严家二夫人的模样,现在的她是苏曼
睩,苏家掌权的大姑娘。
  徐徐抬眸,她终於和他对上目光,乌瞳没有一丝波动,就像面对个陌生人,
「没想到公子对坊间的八卦也这般关注。」如婉转小调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又
隐有暗指。
  被暗示是乡间三姑六婆的严非玺勾唇,心头兴味更浓。被暗讽总比被无视好。
  晃着青玉酒杯,严非玺摆出赞叹又敬佩的表情,「没办法,谁让苏姑娘名满
天下,如苏姑娘这般的特别女子实在难得一见,让在下想不关注也不行。」这话
很是轻佻,听在苏曼睩耳里却是可笑又恼怒。
  她可没忘记当年他对她的不屑一顾,不管怎麽讨好都得不到他一眼注目,现
在他倒舍得将视线放在她身上了?是觉得现在的她比当年那个温顺的她有趣吗?
  苏曼睩从来就不是无知的女人,在苏父把女儿当儿子的教养下,她明了人的
劣根性,只是以前的她没体会过,才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而当年的错,她绝不会再犯,不会再让自己如以前那般可悲。
  苏曼睩微微一笑,眸里却冷淡的无一丝笑意。「公子的抬爱让曼睩受宠若惊。
曼睩确实打算招婿,不过曼睩想这事跟公子应该无关。」
  「哦?」严非玺微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里的冷意。「这话怎说?难道
我不符合苏姑娘招婿的条件?」
  「当然不是。」苏曼睩轻抚过胸前发丝,美眸淡淡地扫过严非玺。「公子是
一表人才,只可惜……」
  「可惜什麽?」
  苏曼睩扬起嘴角,盈盈起身,「只可惜……不顺曼睩的眼。」简言之,面目
可憎。
  朝早在一旁看傻的唐吟风略略点头,苏曼睩转身离开,跟在身后的碧落恶狠
狠地瞪了严非玺一眼,才跟在小姐后头离去。
  看着离开的苏曼睩,唐吟风整个好奇了。这两个人虽是表面客客气气,话里
却隐藏着暗嘲冷讽。
  尤其这苏大姑娘最后一句话,摆明就是指严非玺即使仪表非凡,在她眼里却
是不值一顾,这可是他第一次看到向来在女人堆里吃香的好友被这麽嫌弃。
  「非玺,你是什麽时候得罪苏家大姑娘的?」
  严非玺没回答,只是有趣地大笑。
  这个苏曼睩真的会咬人呀,而且还咬得特别疼!
  被咬到的某人觉得有意思了。
  「她那麽好吗?你……就那麽喜欢她吗?」忍着唇,她心痛难忍地问着丈夫。
  才成亲一年,他就想纳妾,而且还是青楼里的舞妓。她知道他讨厌她,可是
才一年啊……她就真的这麽惹他厌吗?
  「当然。」男人不耐地看着她,像是对她的问话觉得好笑。
  「在我眼里心里,兰儿什麽都好,就算是青楼舞妓又如何?兰儿温柔又有才
情,是我的红粉知己,而你,只是我不想娶的妻。」
  冷酷的话让小脸苍白,她看着他,褐眸里没有一丝温情,就如同他残忍的话,
像利刃剜着她的心。
  不想娶的妻……
  她痛苦地闭上眼。她知道他娶她是因为公公的命令,因为公公拿去世的婆婆
逼他。
  她去世的娘亲和婆婆生前是亲如姊姝的好友,两人早约定好,各给信物,若
有一儿一女,就结为夫妻。
  她和他的婚约就是这麽定下来的。
  可是他根本不想娶她,若不是公公不准,他早解除了这桩婚约。
  她知道他恨公公,也厌恨严家,既然父亲逼他娶,那他就娶,可别想他会对
她好。
  他把对这桩婚约的不满转嫁到她身上,漠视她、冷落她,对她的温柔体贴视
而不见。
  这个只会顺从讨好的妻子让他厌烦。
  「苏曼睩,你别以为老头站在你那边我就会怕,我说过了,你没资格质问我
的事,就算你是严家二夫人又如何,在我眼里,你根本什麽都不是!就算兰儿只
是一个青楼舞妓又如何?在我严非玺心里,你完全比不上她!」
  抛下这些话,不再理她,他无情地离去。
  而她,听着离去的脚步声,终於慢慢滑坐在地,将脸埋进曲起的双膝里。
  耳边尽是他残酷的话。
  她连一个舞妓都不如!堂堂苏家小姐,却连一个舞妓都不如……为什麽?
  为什麽他要这麽伤她?
  她只是爱他呀……
  啪!
  苏曼睩用力扫开桌上的茶碗,刺耳的破碎声止不住她的愤怒,所有的冷静在
回到房里后全数瓦解。
  「小姐!」碧落被房里的声音吓到。
  「别进来。」苏曼睩出声,放在桌上的双手隐隐颤抖,深吸口气,再开口时
声音有着隐忍的压抑。「别担心,我没事,你先出去。」
  碧落担心地站在外房,知道小姐的倔强,她也不敢多说什麽,只好安静地走
出房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苏曼睩捏紧手心,想起严非玺在饕珍楼说的话。
  谁让苏姑娘名满天下,如苏姑娘这般的特别女子实在难得一见,让在下想不
关注也不行。
  呵,真难能可贵,他竟有时间关注她了?
  当年的她被他弃若敝屣,在他眼里她连青楼的舞妓都比不上,这样的她何德
何能,竟能得到他的关注?
  苏曼睩想着那时的不堪,他流连青楼,几乎是夜夜不归,最后还要纳舞妓为
妾。
  他置她这个妻子於何地?
  虽然最后严父严厉阻止,硬是不让那名舞妓入门,严非玺则日日和父亲作对,
她则夹在中间,不仅不讨好,还被人看笑话。
  那时她心里的痛有谁知道?
  就连他离家的事,她也是听递给她休书的仆人说才知道,而且……他还是带
着那名舞妓私奔。
  当她听到他是和舞妓私奔时,重重的屈辱盈满胸口,疼得她无法开口。
  他怎能这样对她?
  他让她彻彻底底成了众人眼里的笑话,那时的痛和恨她永远不会忘记,而他,
凭什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敢对她说那种话!
  她想忘记以前的一切,可他却三番四次出现在她面前。她知道今天他是故意
出现在饕珍楼的,他怎敢再出现在她面前?怎敢?
  他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欺凌的苏曼睩吗?
  想着他那玩味且没有丝毫愧疚的眼神,苏曼睩恨恨咬牙,明明不想再受那人
影响,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
  「严非玺……」苏曼睩恨恨地吐出那人的名字,乌眸中尽是翻腾的情绪,有
怒有怨有恨,更多的是不甘心。
  对自己受那人的影响而不甘心,对自己因那人失去冷静而不甘心,对自己忘
记不了过去而不甘心……
  为什麽……明明两年了,为什麽一看到他她就不再像自己,为什麽还是那麽
在意他的话?
  苏曼睩恼怒地握拳,这怒火是针对自己的,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她几乎想
把房里的东西都砸了。
  用力咬着唇瓣,她闭上眼,极力压住心里的躁动,不让自己再想着那个人,
不让他再影响自己的情绪。
  许久,睁开的乌瞳终於回到平静,透着一丝冷意。
  严非玺……她知道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从他的眼神,她清楚知道他
还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哼。苏曼睩冷冷勾唇。
  没关系,她不怕他找荏,她已经不是那个总是讨好他的苏曼睩了,她在心里
暗暗发誓——
  他若敢继续出现在她面前,她苏曼睩绝不会让他好过!
  严非玺确实是故意出现在苏曼睩面前,在知道唐吟风到南曦城是要和苏家谈
生意,且约在饕珍楼见面时,明知苏曼睩不喜看到他,他还是出现了。
  听到她的各种传闻,他确实对她起了好奇心,可最重要的是,他想孺补她。
  这些天,他总忍不住想到当年,也想起自己对她说过的那些残忍的话,离开
严家时,还到青楼带走兰儿。
  他知道他这举动带给她多大的难堪,因为他,她在北扬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
的笑话,他从来没为她的名声着想过。
  那时的他只想报复老头,而她却成为牺牲品。
  当年的他满心愤恨,他替早逝的娘亲抱不平,因此处处跟老头作对,就是不
让老头好过。
  当年,身为南夷族族长女儿的严母不在乎严父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穷小子,
不顾父母的反对而跟严父私奔,辛苦地帮严父持家,夫妻俩一起打拚将没落的严
家扛起,成为北方有名的富商。
  当严母觉得日子正幸福时,严父却在某天突然说要迎娶二夫人进门,这不禁
让严母错愕,且在这时候她才知道丈夫早在外面有女人,那女人还已为丈夫生了
男孩,已经七岁了。
  严母被这事重重打击,她无法相信承诺一辈子爱她,这生只会有她这个妻子
的丈夫竟会背叛她,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信。
  性情激烈的严母无法原谅丈夫,带着五岁的严非玺住到偏僻的别院,从此深
门独居,不再见严父。
  而严非玺也在二夫人进门的那一天,从严家大少爷变成二少爷,从那天起,
他的日子就变了。
  他看着向来开朗坚强的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咒骂父亲的负心,看到父亲对母
亲的无情——在母亲搬进别院后,他从来没到别院探望过母亲,甚至在娶进二夫
人没多久后,又迅速纳了几个小妾。
  这样的父亲让母亲心灰意冷,短短几年就苍老许多,最后受不住心里的折磨
而病逝。
  在母亲生病哭喊着父亲的名字时,父亲却是躺在某个小妾的肚皮上。他哭着
跑出别院要父亲见母亲最后一面,却被下人阻挡在门外,直到早上,那个被他叫
爹的男人才出现,可来不及了,娘已经走了。
  从那时起,他对父亲只有恨,也从那时起,他开始跟父亲作对,阳奉阴违,
就是不顺父亲的意。
  父亲要他娶苏家千金,他偏不娶,可父亲却拿母亲逼他,说这婚约是母亲和
人定好的,难道他要让去世的娘亲死不瞑目吗?
  他知道父亲的目的,不就是看中苏家的财富和南方的势力,想藉由这个亲事
让苏家帮忙严家往南方发展吗?
  他想破坏父亲的打算,可父亲却拿逝世的母亲逼他,因此,他不得不娶苏曼
睩.
  他将被逼迫的恨加诸在苏曼睩身上,知道父亲疼她,他就对她坏,冷落她,
让她在严府处境难堪。
  他知道她爱他,可他对她的爱不屑,甚至觉得可笑。
  她爱他什麽?两人从未相见过,她的爱从何而来?是爱他这张好看的面相,
还是觉得嫁夫从夫?
  可不管是什麽,他都不在乎,他只想搞得严家天翻地覆,让父亲不好过。
  那时的他只想报复,在成亲一年后说要娶青楼舞妓为妾,父亲反对,他也不
在意,反而故意将事情闹得更大,最后带着兰儿离开北扬城。
  兰儿确实是他的红粉知己,可他从没打算娶兰儿,一切只是演戏,替兰儿赎
身是真,私奔却是假。
  他只是离开北方,然后四处走闯,离去时,没有带走严家的一分一毫。
  没有人知道母亲在钱庄存了好几箱金银,甚至在北扬城买了几块土地,这些
全是为他准备的,母亲病逝前告诉他在二十岁前不得动用这笔钱财。
  母亲留下的财产足以让他丰衣足食三辈子都还有剩,想来母亲早知道他迟早
会离开严家。
  当他决定离开严家时,他就决定不再回去,也把苏曼睩给忘了。
  直到最近,他想起她,看到她,想起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这才明白自己对
她的亏欠有多少。
  他想补偿她,真的。今天在饕珍楼,他确实是想为当年的事跟她道歉,可是,
她对他却是漠视。
  然后……不知怎麽的,他就开口挑衅她了。
  问他后悔吗?
  那倒不。见识到她的利嘴,他只觉得有趣。不过他想,经过那番对话,苏曼
眯对他的忿恨该是更深了。
  想到苏曼睩,严非玺不禁弯起嘴角。
  在饕珍楼时,他以为她会因他的话而发怒,可她却是冷静回击,冷傲自若的
姿态如一抹寒梅,清冽却又动人。
  一旁的唐吟风看到严非玺嘴边的笑就发毛,不过他现在仍沉浸在好友竟是北
方严家二少爷的震惊中。
  虽然和严非玺相识五年有余,不过他和严非玺都是偶尔碰面,大多是信件联
络。严非玺从没说过家里的事,他也没问过,加上严非玺深邃的轮廓,一看就知
有异族血统,异族混血向来少见,他还以为严非玺是个孤儿。
  直到两年前严非玺来到东北,那时唐家正遇到困难,背着一大笔负债,严非
玺却出手帮唐家解决债务,还说这些钱是投资?!他是不知道严非玺哪来这麽多
银子,不过对他的帮助却是感激不已。
  不只如此,严非玺的经商主意也一大堆,他暗地帮唐家运筹帷幄,让唐家东
山再起,可说是唐家的大恩人。
  可以说唐家如今的当家里,除了唐家三兄弟外,也有严非玺的一份。不过严
非玺不管事,对唐家经营也不理会,他大多四处进山寻找罕见的药材,不然就是
领着商队前行西边商路,拿物品和外族换取罕见的东西,再让唐家开的古玩店拍
卖,从中抽些酬劳。
  总而言之,严非玺一点都不像富家出身的少爷,那张脸是长得俊雅贵气,个
性却是轻痞且任性,不受礼教束缚,行事恣意妄为,可本事却又一流,让人又羡
又嫉。
  因此听到严非玺是严家二少爷时,唐吟风才会这麽吃惊,毕竟大户人家的规
矩那麽多,怎麽可能养出严非玺这种桀骛不驯的人,更让他震惊的是,苏曼睩就
是严家二少爷休离的妻。
  难怪两人在饕珍楼时的气氛会那麽诡异,双方出口都是夹枪带棒的讽刺。
  不过让唐吟风最惊奇的是……「非玺,你怎麽敢休苏家大姑娘呀!」这麽带
种,苏家大姑娘不是好惹的呀!
  严非玺懒懒地看向唐吟风,肩微耸。「她那时跟现在不一样。」若当年的苏
曼睩是现在的个性,恐怕当年不是他休她,而是他被休。
  「不一样?」唐吟风皱眉,不懂好友的意思,忍不住追问,「怎麽不一样?」
  「当年的她温柔顺良,被欺负也是忍下来,总是一副温婉笑容,万事顺从,
费尽心思地讨好每个人。」尤其是讨好他。
  严非玺不禁想到那时的苏曼睩,他对她并不好,但她从没有抱怨,即使他对
她冷诮讥讽,她也没在他面前流过一滴泪。可他知道他残忍的话确实伤了她,因
为她眼里的怆然是那麽明显。
  以前的他可以无视她的伤心,可现在回想那双泛着伤痛的乌瞳,心中竟有一
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愧疚吧,对自己以前对她的伤害歉疚,才会让他这几天都一直想到她。
  唐吟风听得傻愣,许久……「你确定你说的是苏家大姑娘?」那个手段冷厉,
处事精明圆滑,被人称为笑面虎的苏家大姑娘?
  严非玺没回答,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这两种不同的性情会是同
一人。
  从严非玺的沉默里得到答案,唐吟风却仍是不敢相信,不过当他看着坐在楼
台的严非玺——直裾的紫绸锦缎衬出非凡的贵气,以紫玉簪绾起的墨发随风轻扬,
加上那俊美过人的容貌,连他身为男人,都不得不承认严非玺确实是长得过分好
看。
  想想,当年苏曼睩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情窦初开下,千依百顺也不是
不可能的。
  从好友口中,他大概知道当年严非玺有多对不起人家,也难怪苏曼睩会性情
大变。
  而他说想弥补人家,却又在饕珍楼出口挑衅,不管苏大姑娘当年的性情如何,
如今的苏大姑娘……
  「非玺,我想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苏大姑娘面前。」
  严非玺挑眉,「为何?」
  「你想想你以前怎麽对人家的,要是我,一定对你痛恨在心。这苏曼睩虽然
没报复你,可也不代表可以容忍你在眼前晃。」
  严非玺仍是一副悠然模样。「所以?」
  见严非玺仍是不以为意,唐吟风苦口婆心地劝道,「非玺,我说真的,南曦
城是苏家的地盘,现在的苏大姑娘一点都不好惹,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我劝你离
苏曼睩远一点。」
  严非玺当然明白好友的意思,以苏曼睩现在的个性,他若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绝不会隐忍。
  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想避开她。
  甚至……想再见她。
  「吟风,你明天要到苏府和苏曼睩签订契约吧?」
  唐吟风一愣,点头,「是呀。」
  严非玺勾唇微笑,那笑容让唐吟风有不好的预感。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苏家。」
  「什、什麽?」唐吟风吃惊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地嚷着,「严非玺你疯啦!」
他都叫他别出现在苏曼睩面前了,这家伙竟还想去苏家,他是想找死是不是?
  苏家除了苏曼睩外,还有个威名赫赫的苏老当家。老当家把唯一的女儿当宝
疼的事可是人人皆知,严非玺真到苏家,恐怕还没进门就屍骨无存了。
  不理会唐吟风的震惊,严非玺只想到苏曼睩.
  不知当她看到他出现在苏家,会是什麽表情?
  他开始期待了。
                第四章
  严非玺还没见到苏曼睩,也没看到让人闻风丧胆的前岳父,他才刚到苏家门
口就被挡下来了。
  一名年约六旬的老伯站在门口,手拿着竹帚,一双老眼带着打量的目光直盯
着严非玺。
  「这位老伯,在下唐吟风,和大姑娘约好中午在苏府见面,烦请老伯通报一
声。」唐吟风悄悄地移动身子想挡住身后的人,脸上的笑容是恰到好处的温和有
礼,额头却开始冒汗。
  比起唐吟风的紧张,严非玺倒是一脸自若,他看着老伯,也觉得这位老伯很
面熟。
  他思索了下,好一会儿终於从模糊的记忆里想起当年他迎娶苏曼睩时,就是
这个老伯在门口哭得很惨,好像嫁女儿的人是他。
  在严非玺想起老伯时,老伯的眼睛瞬间怒睁,「浑小子!你好大的狗胆竟敢
来苏家!」难怪他觉得这小子长得眼熟,这麽一张脸任谁都不会轻易忘记,这小
子不就是休离他家小姐的那个严家混帐?!
  认出来人,老伯气得脸红脖子粗,举起竹帚就往严非玺身上打,以洪亮的嗓
音破口大骂。
  「臭小子!你竟然还敢来苏家?怎麽,以前欺负我们家小姐不够,现在上门
来找荏吗?你以为我们苏家好欺负吗?」
  严非玺闪过竹帚,毫不愧疚的将唐吟风推上前,教他挡着。
  「老伯!老伯你冷静点欺……」莫名被打了好几下的唐吟风在心里叫苦连天,
直叹自己交友不慎,明明不关他的事,为啥挨打的是他呀!
  「你这小子给我滚开!」老伯怒吼,见唐吟风硬是挡在前面,老眼一眯。
「好啊,你帮这小子是不是?那我就连你一起打!」竹帚毫不客气地往唐吟风身
上揍。
  「欸……老伯……」唐吟风伤脑筋了,又不能还手,毕竟对方可是有年纪了。
他不禁瞪向严非玺,却见那家伙就倚在门口,像在欣赏闹剧似的,一划悠哉模样。
  见状,唐吟风恼了,愤怒地朝严非玺吼,「喂,严非玺!你还敢站在那看戏,
还不快想办法!」
  「想什麽办法?」严非玺耸肩,瞧这老伯的架势就知绝对不听人解释的,再
说他确实对不起苏曼睩,只能让老伯打几下泄愤了。
  严非玺摸摸鼻子,看着唐吟风,意思很明显——反正你皮粗肉厚,打几下没
差。
  喂喂,这是人说的话吗?
  唐吟风怒了,这摆明是拿他当替死鬼,他才不干。「老伯,冤有头债有主,
对不起你家小姐的是这混蛋,你就找他算帐吧。」急急嚷着,他赶紧侧身往旁边
躲。
  没人挡了,老伯恶狠狠地瞪着严非玺,手上竹帚毫不留情地往严非玺的身上
打。
  严非玺不闪不避,目光望向右侧,看到一抹纤细身影正走来。
  「住手。」正当竹帚要落在严非玺身上时,轻柔的声音制住老伯的动作。
  老伯停下动作,吃惊地转头,怕小姐看到严家小子会难过,他急忙道:「小
姐放心,我马上把他赶出去。」说着就要拿竹帚赶人。
  「旺伯。」苏曼睩看着忠心的老仆,对他微笑。「来者是客,别让人家说我
们苏家不懂待客之道。」
  「可是……」
  「旺伯。」苏曼睩上前握住旺伯的手,让他放下手里的竹帚。「别担心,我
会处理。」她知道旺伯是心疼她,从小看她长大的旺伯对她的疼爱是不少於爹爹。
  旺伯也知晓自家小姐的脾性,忿忿地放下竹帚,放下时还不甘心地瞪严非玺
一眼。
  「旺伯,你去忙自己的事吧,客人由我来招呼。」拍拍旺伯的手,苏曼睩柔
声安抚着。
  旺伯点头,离去前还不忘警告严非玺,「浑小子,这可是苏府,你敢欺负我
家小姐,我绝不会放过你!」
  严非玺不在意旺伯撂下的狠话,甚至觉得有趣,他看着苏曼睩,自她出现后,
他的目光就放在她身上。
  「这个旺伯很疼你。」虽然不认为她会理他,不过他仍是开口,却没想到她
竟看向他。
  「旺伯人很好,只是为我抱不平才会这样。」苏曼睩一脸平淡。他会出现她
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竟敢来苏家。还好爹上午陪莲姨到邻城的庙里上香,明天
才会回来,否则爹要是看到他,绝对会拿刀砍人。
  严非玺挑眉,苏曼睩的态度让他诧异,这麽云淡风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忍不住问,「旺伯为你抱不平,那你呢?心里就没有不平吗?」
  面对他的问话,苏曼睩只觉得可笑。没有不平吗?呵,他怎敢这样问她?
  又凭什麽这麽问她?
  一丝怒意从心头升起,袖口里的手暗暗握紧,只是脸上神情仍是淡冷,苏曼
睩反问道:「那你呢?一再地出现在我面前,你想做什麽?」
  他不想做什麽,只是想弥补她。
  可严非玺知道他若说出这话,绝对会惹怒她。
  「我是来谈生意的。」
  苏曼睩冷笑。「抱歉,我不想跟你做生意。」
  早知道她会这麽说,严非玺一点都不意外,而且他早有准备了。「正确来说,
我是代表唐家跟大姑娘谈生意的。」
  代表唐家?苏曼睩看向唐吟风。
  一直被遗忘的唐吟风终於有机会说话了,他轻咳一声,「呃,大姑娘是这样
的,非玺他算是我唐家的当家之一。」而且还是不管事的闲人当家,如今却为一
个亲自休离的妻子终於打算管事了……可一想到严非玺打算做的事,唐吟风就觉
得心口抽痛。
  苏曼睩微拧眉,她是猜到严非玺和唐家关系不浅,倒没想过他在唐家的地位
这麽高。
  哼,看来离开严家后,他混得满好的嘛!
  见苏曼睩眸色掠过一抹阴暗,严非玺思绪一转,勾起唇角。「我想以大姑娘
的行事,应是不会因为我而取消和唐家合作的事。」
  苏曼睩抬眸,对他的话觉得好笑。「当然,我不会因为不重要的人改变任何
决定。」
  何况这次的合作对苏家很重要,他怎会以为她会因他而反悔,也未免太看得
起自己了。
  不会就好。被讽刺的人噙着俊美笑容,不因她的话而气恼。
  苏曼睩皱眉,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很刺眼,让自己有种落了圈套的感觉。她别
开眼,冷声道,「关於合作条件,昨天在饕珍楼我早已和唐公子谈妥了,如今是
唐家想修改条件吗?」
  听出冷意里隐含的恼,严非玺脸上的笑意更浓,茶眸望着她——奇怪,他总
觉得看她不腻。
  「相信我,修改的条件对苏家绝对是有利无害的。」
  相信他?苏曼睩觉得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很可笑,忍不住开口讽刺。
  「我和公子无亲无故,也没任何交情,说相信太矫情了。」话才说完,她就
后悔了,不禁暗暗咬牙,怒斥自己。
  她仍是失控了,明明让自己冷静,别让自己的情绪受他影响,却仍克制不住
自己。
  这话一出,倒像是自己在意他似的。
  苏曼睩暗自懊恼,抬眸望向严非玺,却见他噙着笑,两人目光对上,俊脸上
的笑容更好看了。
  「大姑娘说的对,相信是要培养的。」
  谁要跟你培养——苏曼睩差点说出这句,咬舌忍住,让自己冷静下来,当作
没听见他的话,她冷冷开口:「新的条件是什麽?」
  他还以为她会跟他生气——严非玺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失望,不过凡事适可
而止这句话他也明了。
  反正来日方长,他不急。
  「我听说大姑娘对香粉颇有研究,可惜因为南方天候及土质的关系,使得种
植香料不易,因此香料都得从外地进货。大姑娘想在东北开香粉馆除了想拓展苏
家商号外,也是因为唐家的香料独特且罕见的品种都有,就地进货还能节省成本。」
  被说中想法,苏曼睩不禁讶异,她记得严非玺从没接触过商场的事,就算严
家生意庞大,可他对商场向来兴致缺缺,何况和严父作对的他也不可能管理严家
商铺。
  看见她眼里的诧异,严非玺朝她眨着桃花狭眸,「惊讶吗?」他的态度轻佻
又不正经,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迷人。
  对他的逗弄,苏曼睩回以一声冷哼,态度仍是冷淡。「然后呢?公子的条件
到底是什麽?」
  被哼的人摸摸鼻子,笑看着那张冷颜。奇怪,之前觉得她仅是清秀,怎麽愈
看愈觉得她美?
  严非玺觉得匪夷所思,可愈看苏曼睩却愈觉得顺眼。
  不过,他记得她昨天说的——他不顺她的眼。不只不顺,他想她一定只想他
离她远一点,最好别再出现。
  唉,谁教是他对不起她呢。
  见严非玺盯着她不说话,苏曼睩不悦地皱眉,再次询问,「公子,你的条件
是什麽?」她的时间宝贵,可没闲暇跟他瞎耗。
  见她板着脸,严非玺知道她不耐烦了。他笑了笑,笑容里有着不自觉的纵容。
「我想大姑娘一定也觉得与其和人购买香料,不如自己种植,可惜种植香料的方
法和技术向来不外传,不过唐家可以传授大姑娘。」
  听到这,苏曼睩不禁眼睛一亮。
  看到她发亮的眼神,严非玺知道她感兴趣了。
  「除了种植的方法外,唐家还可以帮大姑娘在东北找寻适合种植香料的土地,
此外,香粉馆的店铺唐家也可以帮忙。」既然她想在东北发展苏家商铺,那他的
弥捕方法就是帮她在东北站稳脚根。
  严非玺的话确实让人心动,这对苏家确实有利,而且是大大的利,可对唐家
却没任何好处。
  苏曼睩询问地看向唐吟风,眼里有着狐疑。「那唐家呢?付出这些好处,那
苏家要付出什麽代价?」
  严非玺瞄了唐吟风一眼,替他回答,「苏家香粉馆的盈余须分唐家四成。」
  「只有这样?」四成盈余是不少,可是比起唐家付出的,这四成盈余绝对值
得。
  「唐公子,他说的话能算数吗?」她问唐吟风,毕竟严非玺可不姓唐。
  「当然算数。」唐吟风呵呵笑着,心头却是在淌血。这对唐家是没有损失,
可是也没有利益呀!
  可他能怎麽办?谁教严非玺是唐家大恩人,他只能忍痛了。
  得到唐吟风的保证,苏曼睩放心了。「好,香粉馆的盈余可以分唐家四成,
就这条件吗?」
  「不,还有。」严非玺开口,茶眸掠过一抹光,隐约透着不怀好意,可在苏
曼睩转头看他时,眼里的诡谲迅速消失。
  「还有什麽条件?」
  严非玺扬唇,挺起身子离开倚着的木门,举步走向她,在距离她一步的距离
时停下。
  苏曼睩皱眉,两人靠得太近了。
  她要往后退,他却突然掬起她胸前的一缕青丝,她一愣,正要拍开他的手时
——
  「曼睩. 」低沉温存的嗓音让她愣住。
  这是他第一次这麽叫她。这是以前的她奢求却不可得的,如今却亲耳听到,
心头不由得起了骚动。
  严非玺微倾身,指腹轻抚着柔软青丝,过近的距离让他闻到她身上的淡淡清
香,不是脂粉香,而是清雅的花香。
  严非玺发现自己喜欢这个香味,甚至想埋进她的颈项,嗅闻她的芳香柔软,
这突来的慾望让他微讶。
  「严非玺你做什麽!」苏曼睩从他的声音里回过神,发现他竟靠自己这麽近,
急忙推开他,夺回他手中的发丝,美眸怒视他。
  她的心藏着慌乱——方才他的唇擦过她的脸颊。
  严非玺的唇仍记得碰触到的香软,让人意犹未尽,他勾起薄唇,面对她的怒
视,他笑得邪魅又迷人。
  「最后一个条件,你要跟我一起去东北。」
  反正你也是要到东北查看香粉馆的店铺,香料的种植方法和土地你也是要勘
查——既然都是要去东北,何不一起呢?
  这是严非玺的说法,而苏曼睩反驳不了。
  她确实得观看香粉馆的店铺地点如何,而且一旦开张,她必须待在东北至少
三个月,亲自打理香粉馆,直到香粉馆稳定。再说对於香料的种植方法她很有兴
趣,还有土地……若可以的话,她还想研究种植香料的土质,看看能否在南方种
植香料。
  一旦和唐家合作的事确定,她就打算去东北几个月,至於南方的生意,有爹
爹在倒不用担心。
  可她从没想过和严非玺同行。
  听到严非玺提出的当下,她是想拒绝的,严非玺却拿上头那番话堵她。而且
这可是条件之一,她要是拒绝的话,唐家提供的利益就完全没有了,这教她怎麽
舍得放弃?
  因此没有考虑太久,苏曼睩就同意了。
  再来要说服的就是爹爹和莲姨了。虽然两老仍在邻城,苏曼睩知道爹爹派在
她四周的人可不少。
  没意外的话,恐怕在严非玺上门的那一刻,已经有人去邻城通报爹和莲姨了。
  果然,苏父晚上就回到苏府了,而且脸色很难看,就连莲姨也是沉着一张丽
容。
  一进大厅,看到两老的脸色,苏曼睩不禁在心里叹气,知道这关不好过了。
  「爹,莲姨,你们怎麽提前回来了?」
  苏父看着女儿,年近五旬的他看来约四十出头,身型相貌是典型的南方人,
儒雅的气质倒像个学士,完全看不出是商人,可锐利有神的双目却是凌厉,而此
刻,凌厉的目光闪着怒火。
  不过面对疼爱的女儿,苏父当然舍不得生气,只是仍是愤怒——这怒气当然
不是针对女儿。
  「你以为我不知道严家小子的事吗?」要不是有人通报,他这女儿一定不会
告诉他。
  想到这,苏父就气忿难忍。
  「曼睩,你别告诉爹你还对那小子……」
  「爹。」苏曼睩沉下脸。
  女儿一生气,苏父就软了,他赶紧起身哄女儿,「曼睩你别生爹的气,爹不
是故意的……」
  坐在一旁的莲姨不禁摇头,对丈夫这模样早习惯了。回来途中还说什麽要质
问女儿,他最好舍得,女儿一生气他就吓得什麽都不敢问了。
  「爹,我没生气。」苏曼睩无奈地看着父亲,「只是事情不是爹想的那样。」
  「不然是怎样?」苏父皱眉,可口气一点都不敢凶,就怕女儿不高兴。「不
然那臭小子来南曦城做什麽?还来我们家!你说,你看到他几次了?对了,他现
在住在城里哪间酒楼?」
  一连串问题让苏曼睩无暇回应,只能回答父亲最后一个疑问,「他住在饕珍
楼。」
  「什麽?」苏父怒吼,气得跳脚。「好样的,他竟敢住在苏家开的茶楼?老
王老王!」他叫着总管。「去通知老刘,叫他把那姓严的赶出楼——不,是赶出
南曦城,最好再痛打他一顿,打死都没关系……」
  「爹!」
  「好好好,曼睩你别气,爹不找人揍那臭小子不就行了吗……」
  莲姨听不下去了,她拉开丈夫,直接问继女。「曼睩,你什麽时候遇见他的?
还有,他到咱们家做什麽?你把全部的事都说出来,不许有任何隐瞒。」听到严
非玺竟然到自己家来,莲姨当然愤怒。不管那严家小子来做什麽,他都不该出现
在曼睩面前。
  当年曼睩被伤得多重,她全看在眼里。现在曼睩看似过得很好,可为娘的怎
会看不出自己女儿的心事——就算曼睩不是她亲生的,她仍是清楚了解曼睩.
  曼睩是聪颖慧黠,对商场的事也精明,可是个性却也执着,不然也不会被严
家那样对待仍忍气吞声。
  曼睩不说,但她和丈夫都从碧落口中知道女儿在严家受了多少委屈。她的女
儿是柔顺,但那只是表面,一旦有人惹她,她从来不会吞忍,而会加倍奉还。想
想,以女儿倔傲的脾性会委屈求全,还不就是为了那严非玺。
  若不是爱上,曼睩怎会受了那麽多委屈却仍咬牙吞忍;若不是因为爱,曼睩
哪会带着心伤回家,大病整整一个月。
  那一个月里,女儿像是要把所有的泪都流完,总是伤心痛哭。
  有次,女儿哭倒在她怀里,抚着眼角的泪痣,对她喃道:「莲姨,小时候算
命的曾说,我这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却注定情殇……这颗痣代表上辈子心痛
的延续,注定我得不到想要的情……所以,他才不爱我吗?」所以……她注定永
远伤心吗?
  女儿那时的模样她永远记得——不再冷静,不再从容,她的女儿碎了心、断
了肠,被伤得体无完肤。
  虽然一个月后女儿不再哭了,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似的,能说能笑,可她知
道女儿心里的伤口仍在,即使两年了,那伤口仍是没癒合。
  就算女儿表现如常,她知道,女儿仍忘不了那个人。
  她原本想时间是最好的药,就算女儿两年忘不了,四年,六年,十年……总
有一天会忘的。
  谁知道严非玺却出现了。这真是个孽,好不容易曼睩平静了,他却出现了。
  当莲姨听完女儿所说的一切,她也头疼了,苏父则再次跳脚。
  「什麽?要你跟他一起去东北,不准!爹不准!那个什麽香粉馆的不准开了,
我们苏家在南方好好的,到东北做什麽,不准不准,爹不许。」
  对父亲的愤怒,苏曼睩早已想到,她平静地告诉爹爹,「爹,我已经和唐家
定契约了。」
  「那就毁约!」
  「爹。」苏曼睩沉下眼。
  苏父立即没辙了,颓丧着脸,他改采哀求姿态,想让女儿改变心意。「曼睩
……」
  苏曼睩却不给父亲这个机会,「爹,我已经决定了。」看到爹爹衰颓地垂下
肩,她不禁好笑却也不忍。她知道爹爹是为她心疼,不想她再因严非玺而受伤。
  苏曼睩知道自己让爹爹有多担心,她上前抱住父亲,用着他最爱的声音撒娇。
  「爹,别为曼睩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天真的苏
曼睩,我不会再为那个人伤心难过了。这次会答应,真的是因为我想让苏家店铺
发展到东北,我不只要让苏家是南方首富,还要是天下首富,我要让所有人知道,
我苏曼睩可是苏家老当家一手调教出来的,好让爹爹威风,说到我这个女儿就觉
得有面子。」
  苏父听了心早已软成一片,摸着女儿柔软的乌发,就像女儿小时候一样,女
儿一直是他心爱的小棉袄。
  「傻女儿,有你爹当然威风,你可是爹亲自教出来的,当然有爹的风范,苏
家在你手里绝对会比爹爹当家时庞大,只是……要是那小子欺负你,可别又傻傻
的吞忍了,一定要反击回去知不知遒?」苏父担心的就是那个严家小子,当年女
儿被伤得那麽重,真的能遗忘吗?
  苏曼睩抱紧父亲,向他承诺,「爹,我不会的,我再也不会傻傻任人欺负了。」
  虽然女儿这麽说,苏父仍是不放心,他抬头看向妻子,想让妻子说服女儿改
变主意。
  看到丈夫的眼神,莲姨摇头。女儿的个性他还不了解吗?她决定的事没人可
以改变。
  她让丈夫放开女儿,「曼睩. 」
  「莲姨。」苏曼睩看向莲姨,知道她可没爹爹那麽好说话。
  「莲姨不会阻止你。」看到女儿松口气,莲姨又道,「可是你要答应我,从
东北回来后就马上招婿,一个月内马上成亲。」
  苏曼睩愣住,苏父则皱眉,正想开口却见妻子摇头,他只好先闭上嘴。
  莲姨伸手摸着女儿的脸,轻声道:「曼睩,你得彻底忘了他。」
  苏曼睩一怔,心里霎时闪过一抹狼狈,从莲姨的眼神里她知道,莲姨早将一
切看得通透。
  原来莲姨知道……到东北除了香粉馆,除了香料种植外,她心头仍抱着一个
心思——一个连她都不敢承认的心思。
  明明恨他,明明恨不得他别再出现,明明发誓再看到他她绝对会报复他,不
会让自己的心再有任何动摇,可是真的面对他时,她却又抑制不住心底深处潜藏
的渴望。
  所以她找了一堆藉口,让自己有正当的理由,告诉自己,她答应他的条件绝
不是因为他,她是为了那些香料,为了苏家发展,绝不是因为她的心里……还有
他。
  她连自己都骗了,却骗不过莲姨。
  苏曼睩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十指紧紧纠缠成结,就像她心头的那道
情结,锁着她的心,让她脱困不了。
  许久,她才缓缓启唇。
  「好,莲姨,我答应你。」
  从东北回来后,她会招婿,会成亲,会彻底地——忘了他。
                第五章
  大户人家的事总是传得特别快,特别是备受瞩目的苏家,因此不到一天南曦
城就开始流传旺伯拿竹帚打人的事。
  为何打人?看到详细经过的人说,是那个休离苏家大姑娘的男人竟然到苏府
了。
  这话一出,城里的人都沸腾了。
  尤其知道那个男人竟然就是住在饕珍楼的那名俊美公子时,所育人都好奇了。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怎麽这公子竟住在苏家开的饕珍楼,他不是休掉苏大姑娘了吗?不是听说苏
严两家已经有嫌隙了吗?
  当年苏大姑娘被休回家时,苏老当家大怒,将严家在南方开的分铺全数并吞,
这事让严家亏损不少,负债累累,最后只好卖掉北方的几间铺子还债,虽然严家
还在,可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
  这事在当年可轰动了,到现在还是有人会拿这事来喀茶闲聊,人人都知苏老
当家可说是恨严家到底了。
  现在那个休离苏大姑娘的严家少爷竟然敢进苏家,这不是找死吗?
  不过听说苏大姑娘对严家少爷态度极好,一点都没有怨恨,这一点都不像那
个睚皆必报的苏大姑娘呀!
  难道苏大姑娘对严家少爷还有情?
  这个中详情扑朔迷离,将城里人挠得心痒痒的,每天都有新的流言传出,传
得沸沸扬扬。
  对於城里的纷纷扰扰,苏曼睩全然不知,她早出发前往东北。
  华丽的黑色马车在官道上行走,前行的两匹棕色骏马毛色光亮,一看就知是
难得的好马,马车周围有十几名护卫跟随,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等阵仗可让唐吟风咋舌,早听闻苏老当家对女儿的疼爱,他这下可见识到
了。
  而且这些护卫都知道严非玺的身分——苏父早吩咐过了,要好好提防这个人,
绝不许让这人接近小姐。
  苏曼睩则一直待在马车里,到落脚的客栈时也是在房里用膳,跟在身侧的碧
落将小姐护得紧紧的,一看到严非玺就瞪人,不许他靠近小姐。
  因此出发十天了,严非玺完全没机会跟苏曼睩说到话。
  面对这情形,严非玺摸摸鼻子,唐吟风则幸灾乐祸。
  「看看,防你跟防贼似的,我看这阵仗就是针对你的。」唐吟风靠近严非玺,
对妤友说着风凉话。
  严非玺往后看一眼马车,他感觉得出来苏曼睩在避他。之前见面她的眼睛总
是不避不闪地直视他,可这几天她的眼睛从不跟他对上,就算他跟她说话,她仍
是垂着眸,而她身边那个丫头就会挡在身前,要他离她家小姐远一点。
  她不再开口,而是沉默,这十天里她几乎是安静的。
  这样的反常让严非玺皱眉。
  「不过你弥补就弥补,干嘛还要人家跟你同行?非玺,你在想什麽?」唐吟
风完全看不透好友的做法,加上那天在苏府他看着严非玺暧昧的举动,那摆明是
调戏!
  这不禁让唐吟风狐疑,「喂,你该不会对苏大姑娘动心了吧?」
  动心?
  严非玺终於将注意力转到唐吟风身上,微挑眉,像是听见什麽神奇的事。
「你说我对苏曼睩动心?」
  这怎麽可能,他只是想为过去的错待弥补……虽然开出要她同行的条件确实
是蓄意的,或许是看不惯她沉静的模样,或者是想逗她,想看她会有何反应,所
以他临时加上这个条件。
  再说,反正她也是要去东北,从南曦城到东北的陌沙城至少要一个月,一个
女子出远门总是不安全,所以他说同行也是想保护她——虽然苏父摆出的阵仗让
他觉得他似乎才是那个对苏曼睩有危险的豺狼虎豹。
  总之,他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补偿,跟心动是没关系的。
  「你想太多了。」严非玺承认苏曼睩让他觉得有意思,可只是因为她的个性
和当年不同,加上亏欠,才会让他将苏曼睩记挂在心里,等他弥补完她,愧欠消
失了,两人就没关系了。
  真的是他想太多吗?唐吟风搔头,还没将自己的不信说出口,严非玺就轻扯
缰绳,将马儿调转回头,骑到马车旁,一名护卫立即上前挡住严非玺。
  「严公子,有事吗?」
  严非玺不理护卫的问话,直接对着车帘开口。「苏姑娘。」他觉得自己受够
传话了,他一定要和苏曼睩说到话。
  见严非玺要骚扰自家小姐,护卫的态度立即强硬起来。「严公子,请不要打
扰小姐休息,有事我会帮你转达。」
  「不行,这事我一定要亲自和你家小姐说。」严非玺也很坚持。
  护卫沉下脸,「严公子,请别让我们为难。」
  这话一出,马车停了下来,众护卫皆面色不善地看着严非玺。
  唐吟风赶紧过来打圆场。「别这样别这样,同行的人干嘛闹这麽僵呢?」
  先对护卫安抚,他再朝严非玺道:「非玺,你有什麽话一定要跟大姑娘说,
让人传达不行吗?」说话时,还不忘用眼神示意,要姓严的别闹事。
  严非玺不理会唐吟风的眼神,对紧张的气氛也无视,俊庞勾着浅笑,「当然
是重要的事。」他顿了顿,再加一句,「跟东北的事有关。」然后看向护卫,笑
弯眸。「这可是重要的事情,应该不是小小的护卫能转达的吧?」
  一听这话,唐吟风就冒冷汗了,四周紧张的氛围更是一触即发。
  这严非玺绝对是故意的!
  「住手。」正当唐吟风觉得双方会打起来时,马车里有人出声了。
  一听到主子下令,对峙的护卫立即退开。
  苏曼睩没撩开车帘,声音是一贯的冷淡。「公子要说什麽?」
  严非玺驾着马靠近车帘,等了等,没见人出来,「我习惯跟人面对面说话。」
又顿了顿,再加一句,「这是待人接物的基本,相信苏姑娘在商场多年定也懂这
礼仪。」
  马车里传来抽气声,随即车帘被重重拨开,貌美丫头气呼呼地冲出来。
  「你这——」
  「碧落。」清婉的声音制止丫鬟,苏曼睩探出身子,美眸望向严非玺,小脸
沉静,「公子要跟曼睩说什麽?」
  她终於正眼看他了。
  这让严非玺感到愉悦,狭眸弯弯,本就俊美的脸庞让人更移不开眼。「终於
肯跟我说话了吗?」
  苏曼睩微愣,因他的笑容和话,然后随即冷下脸,「若公子只是想逗人,恕
曼睩不奉陪。」
  「等等。」见她要进入马车,严非玺立即拉住她的手,可才碰到一下,苏曼
睩就立即抽回手,沉着脸看着他。
  「公子,请自重。」
  她的手腕好细,仿佛一折就会碎了似的……掌心还留着那纤弱的触感,隐隐
挠着严非玺的心。
  而她戒慎的模样则逗笑了他。「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显然苏曼
睩不觉得好笑,小脸仍是冰冷。
  严非玺只好摸摸鼻子,「我只是想告诉苏姑娘,今天恐来不及入城,晚上要
露宿了。」
  「……这就是你要说的重要的事?」苏曼睩有点不敢相信,更有种被耍弄的
感觉。
  严非玺耸肩,望着她的眼神认真又无辜。「食衣住行可是人生大事,当然重
要。」
  「……」苏曼睩无语,只能瞪着他,然后甩袖进入马车。
  看着被主人愤怒放下的车帘,严非玺弯唇,眼泛笑意,他觉得自己这十天的
郁闷消解了,心情终於偷悦了。
  而将一切看进眼里的唐吟风心里更是怀疑,他可是第一次看到严非玺这样逗
一个女人。
  瞧严非玺那像偷吃到鱼的笑容,哪还有之前的烦闷,这几天他的心情明明不
是很好的。
  可现在苏大姑娘理他了,而且似乎还被他惹恼了,他就高兴了。
  这……说他没动心,这是真的吗?
  树林里,马车停驻,周遭起了几堆篝火,马匹被系在一旁的树干上,低头吃
着草。
  虽然已近春初,东北的天气仍是寒冷,宽敞的马车里摆着暖炉,苏曼睩半躺
在锦榻上,一旁的小茶几上放着几个鎏金漆盒,还温着一壶热茶。
  她穿着蓝白湘绣的貂皮小袄,青丝没绾起,柔顺地披在肩侧,膝上盖着温暖
的蚕丝被。
  碧落拿着一块薄薄的面皮,从漆盒里夹了几片肉,再放上一些素菜,将面皮
包好,递给小姐。
  出门在外,吃用当然不比在家,加上此时已在东北境内,东北的食物当然不
如南方那般讲究,他们以面粉和肉为主,最常见的就是用面饼夹肉吃。
  苏曼睩接过面饼,咬一口,略硬的口感让她皱了皱眉。
  「小姐,吃不惯吗?」碧落问,一边帮小姐倒茶,让她好入口。
  苏曼睩端起茶喝一口,将嘴里的食物吞入,正要开口时,车帘却被掀开,没
得到主人同意,直接进入。
  碧落看到来人就怒嚷,「谁让你进来的?护卫在干嘛……」
  「吃这个吧。」不理会碧落的气嚷,严非玺将手上的木碗递到苏曼睩面前,
冒烟的木碗飘着肉香。
  「我们不吃你的东西……」
  「你想让你家小姐挨饿吗?」严非玺淡淡地撇开碧落,碧落立即噎声,因为
她看到木碗里不只是肉汤,还有熬烂的米粒。
  这食物确实合小姐的胃口,碧落只能闷闷住口。
  见苏曼睩不接过木碗,严非玺直接拿过她手里的面饼,将木碗放到她手上。
「吃吧。」然后咬下手上的面饼。
  苏曼睩愣住。「那我咬过了……」
  「哦。」严非玺点头,三两口吃掉面饼,主动地为自己倒杯热茶喝下——用
的当然是苏曼睩喝过的茶碗。
  苏曼睩傻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严非玺却是态度自然,夹了块肉放进嘴里,见她还不吃,挑了挑眉。「还不
趁热吃?」然后对她轻佻地眨眼。「还是我太好看了,让你看傻了眼?」
  苏曼睩瞪他一眼,想赶他走,可手上的肉粥又让她不好意思赶人,只好低下
头,拿起汤匙,安静地吃东西,不理他。
  唔……奇怪,怎麽觉得她连吃东西都那麽好看?
  再夹块肉放进嘴里,严非玺盯着她,怎麽也看不腻。
  苏曼睩却受不了了,忍不住抬眸瞪他。「你看什麽?」带着恼怒的口气,隐
藏着心里的不自在。
  严非玺想了想,然后对她笑,很是无赖地。「不知道,就是想看。」
  这人……苏曼睩微恼,却又拿他无可奈何。这种人愈理他他愈开心,她只能
懊恼地低头,继续喝粥,不再理他。
  她不理他,严非玺也无所谓,不过旁边的小丫头却很碍眼。「喂,你去吟风
那里用膳吧,他那里煮了锅肉粥。」茶几上这些粗糙的食物绝对不合她们的口味。
  碧落才不肯。「我怎麽能让你和小姐单独在马车里!」老爷嘱咐过的,绝对
不能让严非玺靠近小姐,要是让老爷知道严非玺进来马车,他们就完蛋了。
  「要出去一起出去。」她才不会让他和小姐在一起。
  这丫头真烦。
  严非玺撇嘴,乾脆拿了漆盒,坐到车门口,「我待在这总行了吧?」
  「不行,仿……」
  「碧落,你去吃东西吧。」苏曼睩开口。碧落一直忙着照顾她,一定也饿了。
  碧落犹豫地看向小姐,「可是……」
  「放心,有护卫在。」她想护卫没阻止严非玺进来马车,定也是这碗肉粥的
关系。
  既然小姐这麽说了,碧落只得乖乖离开,离去前还不忘警告,「你只能待在
车门,绝不能进去里面。」然后才不甘不愿地走下马车。
  严非玺根本没把小丫头的警告听进耳里,背靠着车门,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幽微的火光映照着小脸,可能是热粥的关系,白皙的脸颊微红,红澄澄的柔
唇,微启的个嘴含住汤匙……严非玺放下手里的食物,喉结滚动了下,苏曼睩却
在这时抬眸望他,清澈的秋眸让他有点狼狈地别开眼。
  可心头的躁动却仍在。
  该死,他是怎麽了?
  「谢谢。」
  突来的话让严非玺微讶,他看向她。「什麽?」
  苏曼睩抿了抿唇,心里有点别扭。「粥,谢谢。」
  「哦,不客气。」严非玺笑了,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还要吃吗?」
  「不了。」苏曼睩摇头,见他弯眸望着她,这曾经是她希冀的画面……心口
抽紧,她默默垂下眼。
  这是当年的她垂涎却不可得的,却在现在拥有……苏曼睩不禁胸口泛酸,觉
得讽刺。
  原来,在她不是他的妻子后,她才能得到他的温情。
  严非玺没发现她心里的悲凄,只是望着她,觉得移不开眼。
  马车里顿时静默,直到低缓的埙声在静夜里奏起。
  苏曼睩怔愣地抬眸,他手里拿着乌陶做的埙,指间按着音孔,低低地吹出悠
远的曲调。
  薄薄的月光映在他身上,一袭紫衫衬出他的俊雅,修眉长眸,就如同初见的
那一晚……
  那一晚,她遗落了心。
  乌瞳晃过一抹水光,苏曼睩迅速低下头,站起身,身上的蚕丝被滑落。
  严非玺停下动作,讶异地看她。「怎麽了?」
  苏曼睩没回应,仅是掠过他走下马车,然后快步地往林子里走。
  「小姐,怎麽了?」碧落也愣住,急忙起身。
  「别过来。」苏曼睩命令,脚步没停,反而愈急。
  碧落虽然担心,可又不敢违背小姐的命令,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
  严非玺皱眉,从马车里拿了披风,跟在她身后。
  他不懂她怎麽了,好好的,怎麽突然闹起性子?而且林中湿冷,她只穿着貂
皮小袄可不行。
  知道他跟在身后,苏曼睩的声音极冷。「走开,别跟着我。」这时候她最不
想看到他。
  「你在生我的气?为什麽?」他哪里惹到她了?严非玺不知自己做错什麽了,
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严非玺不解,却不许她这般折磨自己,快步上前,将披风披在她身后。「披
着,小心着凉。」
  苏曼睩却不能忍受他的接近,「走开!」她用力推开他,任披风掉落,然后
她转身就跑。
  严非玺捡起披风,追上去。
  「苏曼睩!」他也怒了,抓住她的手。「你就算跟我生气也不需要这样,将
披风披上!」她的手都冰了。
  皱紧眉,严非玺强硬地要将披风围上,苏曼睩却是激烈挣扎,心里充满愤懑。
  「放开我!」她不需要他的关心,一点都不需要!
  当年他从没关心过她,没对她笑,没正眼看过她,他只会讥讽她,让她难堪,
让她受尽羞辱……那一晚,她根本不该去北扬城,根本不该去看他,根本不该注
意到那埙声……那她就不会那麽傻,傻得连自己的自尊都不要,卑微地乞讨他的
一点温柔。
  她恨!
  恨他,也恨自己。
  「滚开!别碰我!」苏曼睩激烈地咬他的手,使劲推开他,过大的力道也让
自己往后退了数步,踩进后头的草丛。
  「啊!」脚踝突然传来刺疼,苏曼睩皱眉,软下身子。
  「怎麽了?」严非玺急忙上前,眼睛看到一条青影在草丛里滑动。
  是蛇!
  「你被蛇咬到了?」他赶紧抱起她。
  「放开我!」她仍推他。
  「苏曼睩!」严非玺彻底怒了,「你闹够了没?」他又急又怒,就怕那蛇有
毒。
  将她放到树干前,他掀开罗裙,脱掉她的鞋袜。
  「你做什麽……」苏曼睩要抽回脚。
  「别动!」严非玺用力抓住她的右腿,小巧的纤足雪白如玉,被咬的伤口透
着青紫。
  严非玺低头吮住伤口,用力吸着。
  苏曼睩忘了挣扎,怔怔地看着他。他不怕有毒吗……
  严非玺吐掉嘴里的血,见是红色的,终於松口气。「还好没毒。」从怀里拿
出巾帕,小心地包紮伤口,一边包紮一边叨念着。
  「跟我生气也别乱跑,这可是树林!瞧,不就踩到冬眠的蛇了,没睡饱被吵
醒的蛇可是很凶的。」
  苏曼睩不语,只是沉默地咬唇。
  严非玺轻叹,她这副可怜委屈的模样让他有再多气也消了。「怎麽了?我做
错什麽也得告诉我吧?」
  他做错什麽?
  不,他什麽也没做错,是她忘不了过去的一切,是她仍奢求着……无法遗忘。
  她眼里的痛楚揪疼严非玺的心,这样的眼神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当年,她总
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那时的他可以无视她的痛,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心疼了。
  手掌轻轻地抚着小脸,手指碰着唇瓣,不让她再咬唇,在柔唇因指尖而轻敌
时,他靠近她,眸光与她纠缠。
  在她轻颤的注视下,他终於覆上那张一直诱惑他的唇。
  他的吻很温柔,暖热的唇瓣吮着她,柔软的舌尖舔过柔唇,轻轻地探入檀口,
啜取着小嘴里的清甜。一丝丝,一点点,再加重索取,却又怕弄疼她,宛如她是
易碎的珍宝。
  这跟她记忆里的亲吻完全不一样。
  那一天,他喝醉进房,在她扶他上床时,他却粗暴地将她压在床上,蛮横地
啃咬她的唇,撕碎她的衣衫,像只凶猛的野兽将她吞噬,狠烈且不留情地侵占她。
  被破身的疼让她抽搐,疼得求饶,痛得流泪,可得来的是他更野蛮的侵入,
就像利剑般狠狠刺破她的身体。
  出嫁前她就听莲姨说过床第之间的事,却没想到这麽疼。
  可是身体虽然疼痛,心里却有着满足。
  至少,她终於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了,她以为他终於不再讨厌她,以为他愿意
跟她做真正的夫妻了。
  没想到醒来时,得到的却是他的鄙视和怒骂。
  「你竟敢派人对我下药!」醒来时,看到床上的痕迹,还有赤裸的她,他愤
怒难忍。
  他记得他吃了下人端来的晚膳,然后就开始头晕,全身燥热,等他醒来时,
却是在自己床上,而身边竟躺着她。
  自从她进门后,他从来没在这间房里过夜,也从来没碰过她。
  「下药?」忍着酸痛的身子,她不懂他的意思。
  「呵,少假了。」他冷笑,眼里满是不屑,「想不到堂堂的苏家千金竞连这
种下流手段也做得出来。怎麽,这麽饥渴?没男人不行吗?」
  她瞪大眼,锦被下的身体隐隐颤抖,他伤人的话让她心头的冀望云时冷却,
只余一片冰冷。
  「不是,我没有……」她想解释,他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若寂寞的话,我不介意你找别的男人,最好将严家闹得天翻地覆,让老头
看看他的好媳妇有多淫荡下贱!」他笑得冷讽,对自己的妻子完全不留情面。
  她不敢相信他竟这麽说。「你怎麽可以对我说这种话?」她是他的妻子呀!
  「为什麽不行?」他嗤哼,薄唇勾出冷笑,「敢要手段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待会我会让下人送药来,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犯第二次。」他才不会让她生下他
的种,让她和老头得逞。
  「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把药喝下,别让我亲自用灌的。」丢下威胁,他毫
不留情地离去。
  而她又被抛在这间房,雪白的胴体布满他粗鲁留下的痕迹,她就像块破布,
残破地躺在床上,独自吞下所有的痛和泪。
  那时的心酸和心痛苏曼睩永远记得,因此在他疼惜的亲吻下,她不停地颤抖,
心里潜藏的恐惧让她害怕。
  当他离开她时,她几乎是僵着身体等着那记忆里的辱骂——但这一次她绝不
会吞忍,绝对不会!
  可他什麽都没说,只是捡起地上的披风,温柔地替她披上,再背着她走回马
车。
  趴在他的背上,苏曼睩不知所措了。咬唇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她垂下眸,心
头泛着酸楚。
  为什麽……为什麽当年的他不这麽对她呢?
  他现在的温柔,只让她觉得痛苦,只会让她一再的想到以前,当年的痛还埋
在她心里——不能忘,也无法忘。
  「伤口还疼吗?」背着她走在树林里,淡淡的月光从枝叶间洒落,他的声音
轻柔如风,怕惊着了她。
  背上的她好轻,纤细的四肢仿佛一揉就碎般,让人不由得想细细呵疼。
  严非玺想,她太瘦了,要多养点肉才行。
  没得到她的回答,他停下脚步。「曼睩?」睡着了吗?
  柔软的小手轻轻抱住他的脖子。小脸埋在他肩侧。「不疼。」
  他笑了,再次迈开步伐。
  苏曼睩轻轻合上眼。
  曼睩,你必须彻底忘了他——莲姨的话在脑海响起。
  会的,她会的。
  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的。
                第六章
  东北沿着大皖山脉建城,以畜牧业为生,在这里大多是游牧民族,异族众多,
每个部落的民情风俗也都不同,而陌沙城可说是东北最大的城镇。
  这里以云石建房,虽然比不上南方的雕梁画栋,却别有一种浑朴自然的味道。
  唐家就位於陌沙城西边的胡同里,占地百坪,同样的云石建筑,屋瓦却是青
砖瓦石,虽然有着岁月留下的斑驳,却仍不失贵气,白石铺成的小道,小桥流水,
园里种的不是花,而是药材和蔬果,连树上都结着未成熟的果子。
  中间的主屋是主子们居住的,左右的小房子则是下人的通房,后院的院落是
让客人居住的客房,而苏曼睩是唐家很重要的客人,并没有住在后院,而是被安
排在主屋。
  刚好,就住在严非玺的隔壁。
  这个安排让碧落略有微词,可小姐没说话,她也不敢多说什麽,只是心里却
有着担忧。
  自从那次被严非玺从树林背回来后,小姐似乎不再排斥那人,有时还会跟严
非玺说几句话。
  到陌沙城的路上,严非玺每到一个城镇就会送小姐当地的小玩意儿,不然就
买些小糕点,总之,就是极献殷勤。
  这诡异的情形让碧落是愈看愈担心,她实在怕小姐无法忘情,然后又再次受
伤。
  「碧落你怎麽了?怎麽站在那发呆?」苏曼睩转头,就见碧落苦着脸站在门
口。
  「小姐……」碧落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苏曼睩早已猜到碧落要说的话,她微微一笑。「放心,我有分寸。」她知道
碧落是担心严非玺,这几天她是和严非玺走得过近了。
  不是不想拒绝,只是无法抵抗他的温柔。虽然心口总是一抽一抽地疼,可是
她仍无法抗拒他。
  是贪恋吧,让她想再多享有他的关怀,即使那总会让她想起以前的事,可等
离开东北,她就再也不会见他了。
  苏曼睩对碧落说出她和莲姨的约定。「别担心,我答应过莲姨,等回到南曦
城,我会在一个月内招婿成亲。」
  「什麽?」碧落被这消息吓到。「这麽匆忙,小姐答应夫人了?」
  「嗯。」苏曼睩笑了笑,平静道:「我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至少得
快点生个孩子继承苏家。」
  「那严非玺……」
  「离开陌沙城后,我跟他也不会有机会再见面。」苏曼睩微笑,轻拍碧落的
脸安抚抛。「再说他是唐家当家之一,既然要跟唐家做生意,总不能一直回避他
吧。」
  碧落明了地点头,虽然心里还是担心,不过既然小姐都这麽决定了,她也就
不再多说什麽。
  不过她还是要强调,「小姐放心,碧落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严非玺再欺负你。」
边说边张牙舞爪地晃着紧握的双拳。
  苏曼睩被碧落逗笑了。
  严非玺刚到门口就听见笑声,然后就看到她的笑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
她这样开心的笑。
  美眸因笑容而明亮,弯弯的,像一池秋水,秀气的小脸温婉动人,让人忍不
住为这抹笑而驻足。
  「在笑什麽?」站在门旁,严非玺忍不住问,心头却有点嫉妒那个叫碧落的
丫鬟。显然苏曼睩的笑容是为她,因为他一出现,她的笑容就淡了,就像是他打
扰了她。
  这让他感到不是滋味。对他的亲近,她是不拒绝,还会跟他说话,可他感觉
得出来,她的回应只是表面,浅浅的笑容,却是让人难以察觉的疏离。
  树林里的亲吻她从不提起,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她的态度是那般淡然,相
较之下,严非玺却觉得自己有点焦躁了。
  他没想过会亲她……这是逾矩了。他只是想补偿她,可没想过碰她,虽然他
是对她有慾望——他承认这点。
  不过他认为是因为太久没女人的关系。想想,他似乎清心寡慾有一阵子了,
当时那样的氛围下,她又用那样的神情看他,粉色的唇瓣是那麽诱人,让他压抑
不住冲动。
  等理智回来后,他是有点后悔,又怕苏曼睩会乱想,谁知道他多虑了,苏曼
睩比他镇定多了。
  想到这,严非玺就觉得胸闷。是男人的自尊作祟吧!想她当年对他是那般讨
好,现在却是冷冷淡淡的,反而像他在讨好她了。
  没办法,谁教他心有亏欠呢。
  严非玺在心里暗叹,俊庞却仍若无其事地噙着笑容,略微好奇地问,「什麽
事让你笑得这麽开心?」
  「没什麽。」苏曼睩轻轻摇头,反问他,「有事吗?」
  见她不说,严非玺也没再多问,笑遒:「今晚陌沙城有阿慕达,你要逛逛吗?」
阿慕达是东北特有的集市,半年一次,连续十天,在这十天里会有很多商队从商
路而来,贩售在异域外族才有的物品。
  苏曼睩对阿慕达也略有耳闻,对这个特别的集市当然感兴趣,只是……她有
些疑惑地问严非玺,「你要陪我逛?」
  「当然。」不然她想找谁陪,唐吟风吗?
  严非玺想一下,决定待会让几个管事找吟风叙一下旧。那小子离开那麽久,
他管理的店铺一定累积了不少帐务。
  「怎麽,不想我陪你吗?」俊庞仍是笑,只是那双因笑容而微弯的茶眸似乎
带点不悦。
  觉察到他的怒气,苏曼睩却觉得莫名,不懂他为何不高兴,毕竟他刚回到唐
家,这里应该有人在等他回来吧。
  她可没忘记当年他是带着兰儿私奔的。
  虽然她从没问过他和兰儿的事,不过当初他那麽喜欢兰儿,还要纳兰儿为妾,
最后还同兰儿私奔,这样的真情真意,她可是印象深刻。
  既然他是唐家当家之一,在这里落地生根,兰儿应也陪在他身边吧,也许两
人早成亲了。
  苏曼睩不是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对她好是因为愧疚,他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才
修改合作条件,让苏家占得那麽多利益,就是想到补她。
  她根本不需要他捕补,那只让她觉得虚伪。受过的伤要是能因补偿而消失,
她当年早让严家消失以补偿她的痛了。
  可是她又为何要拒绝他的自以为是?这对她并没有损失不是吗?
  她沉默地接受,当作什麽都不知道——既然他想弥补,她就让他弥补。她想
看看,他能做到什麽地步。
  至於树林里发生的一切……苏曼睩让自己遗忘。他不也后悔了吗?既然如此,
那就当作什麽都没发生过吧。
  反正离开陌沙城后,她和他就只是陌路人了。
  「你想陪就陪吧。」她回得冷淡,也不问兰儿的事。有什麽好问的呢?他都
和兰儿私奔了。
  不管他和兰儿是否已成亲,那都不关她的事。贪恋不能太多,多了,就变奢
求了。
  今天是阿慕达的第五天,虽然是夜晚,可街道上灯火通明,陌沙城是热闹非
凡。
  在城里可看到许多异族人,异族姑娘大多是小袄短裙,身上戴着许多银饰,
明媚大方的模样可说是城里的美景。
  当然异族的商人也很多,他们贩售少见的异域物品,或者似货换货。
  这样的景象让苏曼睩看得津津有味。当她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红发男人从身
边经过时,更是新奇地睁大眼。
  那人真高,她好像才到他的腰而已。
  红发男人也注意到她,有点惊奇地嚷着,「娇小的姑娘,你的衣服真漂亮。」
他的口音有点奇特,不仔细听真会听不懂他在说什麽。
  没想到红发男人会跟她说话,苏曼睩微惊。
  她穿着粉白色的双襟对胸襦裙,披着红色披帛,绣着鎏金线的腰带在腰际系
成繁复的绳结,再别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
  比起鲜艳亮眼的异族服饰,她这样的南方打扮反而引人注目。
  苏曼睩眨了眨眼,听懂红发男人的话,不禁露出笑容,「谢谢,你的头发颜
色也很漂亮。」
  「噢……姑娘的笑容也很美。」红发男人一脸惊叹,从怀里拿出一支以紫琉
璃做成的短笛。「来,这个送给美丽的姑娘。」
  没想到红发男人会送东西给她,苏曼睩吓了跳,「不行,这东西太贵重了。」
  「没关系没关系。」红发男人硬是将东西塞进苏曼睩手里。
  苏曼睩没辙,只得收下,想了下,拿下别在腰上的香囊。「这个是回礼,里
面是鼠尾草和金盏花及一些香料,可以宁静心神,让人好眠。」她伸出手,要将
香囊给红发男人,谁知途中却被另一只手拿走了。
  严非玺抢过香囊,俊庞阴沉沉的,显然心情很不好。
  刚刚看到她对红发男人笑他就不高兴了,没想到她现在还要将香囊给人,这
种东西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你做什麽?」苏曼睩皱眉看他,要拿回香囊。
  严非玺却将手举高,仗着身高不让她拿。
  「严非玺!」抢不过他,苏曼睩有点恼了。
  严非玺不理她,扯下自己身上的南蛮玉玦丢给红发男人,「喏,这是玉笛的
回礼。」说完,粗鲁地拉着苏曼睩走了。
  「等等,你怎麽可以这样……严非玺!放手!」没想到他会做这麽失礼的事,
苏曼睩生气地低嚷,想甩开他的手,可他却抓得很紧。「严非玺……你抓得我手
很痛!」
  听到她说手痛,严非玺赶紧停下,松开手劲,可她的手腕已经红了。
  苏曼睩抽回手,不悦地揉着手腕,美眸瞪着他。「你干什麽抢走我的香囊,
那是我要送人的东西。」
  「哼,我送你那麽多东西也没看你回过礼,怎麽那个人送你一个破笛你就回
礼了?」而且还对那人笑。他送她那麽多小东西,也没见她对他那样笑过。
  要不是看她真的喜欢那个琉璃紫笛,他会直接将那笛子丢还给红发男人。
  可恶,害他浪费一块玉玦.
  他讥诮的口气也让苏曼睩不高兴了。「我没有要你送我东西,你要送得不甘
不愿,可以不必送。」
  不想再跟他说话,苏曼睩转身就走。
  他又不是这个意思,送她东西他当然心甘情愿,他只是、只是……
  严非玺心里懊恼,他就是看不过她对那家伙笑,还送他香囊……她知不知道
在东北送男人香囊代表什麽呀!
  他连忙追上去。「苏曼睩,你别乱走,小心迷路了。」他抓住她的手,却又
被她甩开。
  「走开,我要去跟人道歉。」苏曼睩突然停下来,朝他摊开手心。「香囊还
给我。」
  「不要!」严非玺将香囊收进怀里。「我都给他南蛮玉玦当回礼了,那块玉
玦绝对比你这个香囊值钱……」该死,说错话了。
  可来不及了,苏曼睩彻底怒了。
  「真不好意思,让严公子损失一块玉玦,公子可以告诉曼睩那块玉玦值多少,
曼睩会赔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曼睩却不想听他说话。「还是公子嫌银子太俗气,那没关系,那是块南蛮
玉玦吧,放心,我会赔一块给你。」语毕,她甩袖转身继续往前走。
  「曼睩!」严非玺抓住她,不让她离开。
  「放手!」她激动地低嚷,却挣不出他的手劲。
  「你能不能先听我说……」
  「我不想听!」
  「该死的!那家伙有什麽好?你又不认识他,送什麽香囊?你知不知道送香
囊代表什麽?你就宁可把香囊送别人,也不肯送给我吗?」
  「我有送给你,是你自己当初不屑地把它丢在地上!」苏曼睩回吼,话一出
口,两人立即愣住。
  苏曼睩咬唇,察觉自己说了什麽,她狼狈地转开眼。
  严非玺愣愣地看着她,脑中隐约想起……当年,她羞涩地送他一个紫色的绣
竹香囊,说里面有她配置的香料,佩戴在身上可提神醒脑,对身体极有好处,而
他直接拍掉她手里的香囊,说这种不值钱的破玩意他不需要。
  该死!他当初怎能说出这种混帐话!
  严非玺后悔莫及,张了张口,他想道歉,可是想到以前他对她的伤害不只这
个,仅仅一个道歉又怎足够?
  「曼睩我……」
  「非玺!」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听到这声音,严非玺顿时紧张了,担心地看着苏曼睩.
  一名穿着短袄罗裙的姑娘来到严非玺面前,「没想到会在这看到你,我本来
还想到唐家找你呢。」
  苏曼睩冷眼看着眼前的姑娘,唇畔微不可见地扬起轻嘲。
  严非玺心里满是无奈。怎麽这麽巧,这时候兰儿却出现了。他勉强扯出笑容。
「兰儿,好些日子不见了。」
  水兰儿噘嘴瞪他,带着薄怒地娇嗔。「你离开陌沙城后都没给我写过信,要
不是我遇到你,我都不知道你回陌沙城了。」
  严非玺只能乾笑,眼睛着急地看着苏曼睩.
  水兰儿这才发现苏曼睩的存在。
  看到严非玺身边竟有个姑娘,她原是不高兴的,可当她看到苏曼睩时却愣住
了。
  「你……」
  苏曼睩弯起笑容,声音轻轻柔柔的。「许久不见了,兰儿姑娘。」她当然见
过她。
  当年水兰儿曾到严家,跪着求她接纳她,让她进门,别阻止她和严非玺在一
起。
  啊,她还说会尊敬她这个姊姊,绝对不会跟她争宠,会跟她一同伺候丈夫。
  现在想来真不可思议,她当年怎会忍受这些,默默承受羞辱,咬牙吞忍而不
吭声。
  她笑,眼底却覆着霜寒。
  「曼睩……」她这模样让严非玺看得心惊,仍握着纤细手腕的手掌不禁用力。
  苏曼睩淡淡地望向他,朝他微笑,使劲地抽出手。
  「曼睩!」严非玺想抓回她的手,她却往后退,不让他碰到自己。
  「不打扰你们相聚了,放心,我不会迷路的。」苏曼睩盈盈笑着,还能朝水
兰儿礼貌地轻点头,悠然地转身。
  严非玺瞪着她,他要让她就这麽离开,那他就真该死了。
  他大步上前,伸手抱住她。
  「别碰我!」他一碰她,苏曼睩立即失去冷静,她激动地挣扎,抡起拳头捶
打他。
  她恨他!恨他!
  恨他对她的残忍无惰,恨他对她的弃若敝屣,恨他给予她的一切羞辱,他将
她的自尊骄傲全部捣毁。
  即使过了两年,即使告诉自己就算他和水兰儿成亲也与她无关,反正……他
们迟早会形同陌路。
  可是,真的看到水兰儿,她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
  那些痛一直深藏在心里,一针针,一刀刀,割剜她的心,想忘不能忘,水兰
儿的出现让她心里的痛苦瞬间涌出。
  「滚!别用你的手碰我!」苏曼睩彻底失去理智,她不再冷静,沉浸在过去
的伤痛里。
  严非玺抿着薄唇,无视她的反抗,野蛮地将她抱起扛在肩上。
  「严非玺,你做什麽!」苏曼睩怒喊。
  他们的动作早引来周遭人的围观,水兰儿更是傻在一旁。
  「放开我!严非玺!」苏曼睩踢着双腿,用力捶打他的肩,几乎是尖叫了。
「你这混蛋!快放开我!」
  严非玺根本不理她,朝水兰儿道:「兰儿,我先走了。」随即扛着怒咒的苏
曼睩离开。
  严非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苏曼睩扛进唐家开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后,扛着
人进房间。
  苏曼睩不再吵闹挣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她安静地趴在他肩上,略微凌
乱的乌发遮住小脸。
  严非玺将她放到床上,自己则蹲跪在她身前,轻轻拨开垂落的青丝,温柔地
抬起小脸。
  「对不起。」他轻声开口。
  她垂落的眼睫轻颤。
  「我知道这道歉来得太迟,也不足以补偿我以前对你做的事……我那时心里
全是恨,只想报复严家,报复老头,明知你是无辜的,可因为老头对你的疼爱,
所以我也把你列入报复里。」严非玺在心里轻叹,将所有的事实都说出来。
  「我和兰儿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当年说要纳她为妾是假的。我是有为她赎身,
可没有私奔……兰儿跟我娘一样是南夷人,我将她带到东北,让她回到南夷,我
没有娶她,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
  「所以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严家。」苏曼睩开口,幽黯的眼眸轻扬,望着他。
「而我,是其中的牺牲品,是这样吗?」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后严非玺只能化为一句歉语。当年的他个性
偏激,加上年少冲动,做了不少错事。他不后悔对严家的报复,却后悔伤害了她。
  他的道歉弥补不了什麽,苏曼睩早知道他恨严家,也知道严家里头的恩怨情
仇,可她没想到水兰儿的事竟是假的。
  当年最让她难堪的事竟是假的?
  苏曼睩不禁觉得好笑,看着严非玺,她朝他道:「你知道水兰儿曾到严家下
跪求我让她进门吗?」看到他惊讶的神情,她轻扯唇瓣。
  「看来你不知道。」乌眸泛着嘲讽,她再道:「那你知道当我拿到休书的时
候,二夫人和你那些姨娘以及你的那些妹妹,当晚就赶我和碧落离开严家,不许
我和碧落带走一分一毫……包括我带到严家的嫁妆。」说到这,她恍然大悟,
「哎,你怎麽会知道呢?你已经和水兰儿私奔了……哦,不对,不是私奔,你是
带她离开了。不过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她笑,一字一句轻轻地道,「那天是元宵夜,外头好热闹,我和碧落被赶出
严家的时候,一群人围着看热闹,他们对我指指点点,有人同情我,有人笑我,
碧落气得都哭了,她对严家破口大骂,叫围观的人走开,而我,就这样站着,忍
受所有侮辱。」
  「我不知道……」严非玺讶异轻喃,她的话让他听得心都痛了。
  「对,你不知道。」苏曼睩附和他,小脸似嘲似笑。「所以你也不知道最后
是你最恨的爹亲赶走那些围观的人,他对我道歉,说他对不起我。他将我带到严
家的嫁妆还我,让人送我回南曦城,回苏家……因为他这麽做,所以我只让爹爹
吞掉严家在南方的商铺,而没有毁掉严家。」
  像想到什麽,苏曼睩突然笑出声,「真好笑,你因为恨他,所以对我残忍,
最后却是你最恨的人给了我一丝温情……你知道吗?我不恨严家的任何人,我也
不恨水兰儿,可是——我恨你。」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却极坚定。
  严非玺重重一震。他知道她恨他。她怎能不恨他?当年他那样无情地待她,
她恨他是应该的。
  可真的亲耳听到她说恨,严非玺却发现自己无法承认,心头竟然狠狠抽疼。
  「我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因为愧疚,你想补偿我。呵。」苏曼睩嗤笑,
发红的眼没有一滴泪——她的泪早在那一个月里就流光了。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弥补,可是既然你想弥补,那我就成全你。我等着看,
看你能弥补到什麽地步,等你弥补完了,我们就谁也不欠谁,从此以后再没有任
何干系。」
  谁也不欠谁?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她说得这般决绝,这般坚定,让严非玺听了心口慌乱。
  为什麽听她这麽说,他却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心里反而焦躁不堪,像有什麽
压着他的心?
  对,他是想弥补她,可、可他不想跟她再也不相欠,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如果我说不只是弥补呢?」严非玺冲口而出,「如果我说我对你动了心呢?」
  话一出口,不只苏曼睩愣住,他也是。
  动心?他,对她动了心?
  严非玺怔怔地看着她,他眼里的她脆弱却又坚强——不,她向来是坚毅强轫
的,那抹脆弱是他给她的。
  她眼里的伤痛是因他而起,而他的心为她疼痛……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就
一直为她疼着。
  他以为是歉疚,不认为自己动心。
  或许是男人的劣根性,轻易得到的总是不屑一顾,可再相见,她却不再像从
前,让他惊讶好奇。
  他不由自主地注意她,无法忍受她的漠视,他故意招惹她,想要她将目光落
在他身上。
  然后……他看到她的伤,她的痛,他开始为她心疼,开始为她不舍,开始恨
自己以前做的一切。
  他告诉自己,因为愧疚,他要弥偿她。
  可这只是藉口,不只是补偿而已……他真正想要的是……
  注视着那双乌眸,他想要她如当年那般,用爱慕的眼神望着他,而不是冰冷,
不是漠然。
  指尖轻轻抚上她脸上的泪痣,她的眼圈泛红,却没有流一滴泪……她从来没
在他面前流过泪。
  这让他心痛。
  「不是补偿。」不是,从来不是。「如果只是想补偿你,我不会一直出现在
你面前;如果只是想补偿你,我的心就不会因为你而痛;如果仅仅只是想补偿你,
我就不会想把你抱在怀里,祈求你在我面前落泪。」
  严非玺轻然叹息,厌受着她的颤抖,轻轻地吻着泪痣。「曼睩……」低低的
声音宛如唤着宠爱的可人儿。
  轻吻落在小脸上,小心疼惜地,就怕吓着了她。「曼睩,我不只是弥补而已
……」他的唇轻轻落在颤抖的唇瓣。
  「曼睩,我对你动了心,我……爱上你了。」
                第七章
  曼睩,我对你动了心,我……爱上你了。
  然后,是覆在唇上的温热。
  「那又如何?你的动心、你的爱,我承受不起。」那时,她是这麽回答他的。
  「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你能承受。」他却不在意她的冷漠,自信却又温柔地
笑着。
  那样的笑在她眼里太过刺眼,心头涌起愤怒,只是咬牙忍下,对他采取漠视。
  曾经,他对她是那般不屑一顾,如今却说对她动心,说爱上她?
  呵,他以为一句动心,一句爱,就可以解决一切?就可以抹掉他过去对她的
伤室口?
  还是以为她会因为他一句动心就满心欢喜?因为他一句爱就叩头谢恩?
  什麽动心,什麽爱,她不需要!
  她只要了断一切,彻底忘掉他,忘掉对他的爱与恨。
  苏曼睩告诉自己——她绝对不会再成为以前那个爱得痴傻可怜的苏曼睩,也
绝不会再让以前的事重演。
  冷着眸,面对上门来的水兰儿,她冷淡地开口,「水姑娘,我还有事要忙,
有什麽事就直接说吧。」
  稍早她和碧落刚到买下的店铺没多久,水兰儿就找上她。
  对水兰儿的出现,苏曼睩一点也不意外。
  将碧落留在店铺,她找了间茶楼坐下,等着听水兰儿想跟她说什麽。
  水兰儿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曼睩,明显的感觉到眼前的人不一样了。
  当年她到严家求苏曼睩成全,口里虽说是求成全,她的态度却是盛气凌人,
那时面对她的恳求,苏曼睩虽然神情镇静,眼里的悲痛却瞒不过人。
  现在的苏曼睩却是冷漠高傲,望着她的眼神淡然锐利,宛如一柄利刃,水兰
儿不禁觉得心头起了寒颤。
  「我、我只是想为当年的事跟你道歉……」水兰儿低着头,略微吞吐地说着,
脸上有着苦涩,「非玺只是把我当成妹妹……他只是因为他娘亲的关系才对我好,
当年我跟非玺根本没什麽。」只是她仍是爱上那个男人,心里有了渴望,想要得
到他。
  可是……她终究是自作多情了。
  严非玺虽然为她赎身,带她来到东北,可也只是让她回到南夷,嘱咐她好好
生活。
  严非玺对她一宜是以礼相待,从没有任何逾矩,可是她心头仍抱着一丝希望,
毕竟这两年他一直未娶妻,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特别好,她以为自己仍有希望。
  那晚在阿慕达,她却看到他对苏曼睩的不同……水兰儿承认当她看到苏曼睩
时确实惊愕,可让她更愕然的是严非玺。
  她从没看过严非玺这样对一个女人,而且他看苏曼睩的眼神是愤怒炙热的。
她印象里的严非玺一直都是放荡不羁的,对任何事都是漫不经心,这还是她第一
次看到他那麽在意一个人。
  那人,还是曾被他休离的妻子。
  那一刻水兰儿就知道自己该死心了,这个男人终究不属於她。
  「对不起,我一直欠你这句话。」水兰儿将歉意说出口。
  对水兰儿的道歉,苏曼睩却是冷漠,口气平淡地道:「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错的人不是你。」她也从没记恨过她,她所有的怨和怒只针对一个人。
  没想到苏曼睩会这麽说,水兰儿不禁讶异抬头。
  苏曼睩却不想多做解释,站起身,「至於你和严非玺的关系,我不感兴趣,
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无……」
  「曼睩!」略慌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一听到是他的声音,苏曼睩的脸色更冷,长袖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严非玺快步地走向苏曼睩,眼里有着担心和焦急。
  他当然也看到了水兰儿,这让他更不安。
  当他听到苏曼睩说水兰儿当年曾找过她的事,那时他是愤怒的。可冷静下来
后,严非玺明白错在自己身上。他不是没看出水兰儿对他的情,只是一直不以为
意,加上那时候他只想闹事,让严家不宁,更没有心思去注意其他。
  可现在不同了,他想抚平苏曼睩的伤痛,他想疼惜她、呵护她,现在在他心
里,苏曼睩比什麽都重要。
  「你怎麽一个人出门了?」到她身侧,他轻声问。
  他的话引来了她的讥讽,「怎麽,我要去哪还得跟严公子你报备吗?」
  「当然不是。」丝毫不在意她挑衅的态度,严非玺弯起眉眼,俊庞笑得温柔。
「只是你一个人出门我会担心。」
  苏曼睩冷冷望他,这些日子他对她总是好声好气的,不管她如何冷嘲热讽,
还是给他脸色看,他都像没看见似的,仍是厚着脸皮缠在她身边,脸上的笑容从
来没消失过。
  这让苏曼睩更觉恼火,对他的死缠烂打暗自恼恨。
  他以为这样讨好,她就会原谅他吗?
  不可能!不管他怎麽做都没有用,她不会心软,永远不会。
  可是面对他的笑容,苏曼睩却无法再说出刻薄的话。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她懂。
  无奈地,她只能着恼地别过眼,咬牙道:「我不需要你担心。」却不知自己
这模样在严非玺眼里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可爱又可人。
  就算她对他冷眼苛刻也没关系,至少她肯理他,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他以
前对她太坏,她现在回馒给他是应该的。
  他可以慢慢等,等她心里的冰墙融化,等她不再恨他。
  严非玺深深地望着苏曼睩,唇角的笑柔情醉人,只是目光移向水兰儿时,笑
容微敛,转成疏远的礼貌。
  水兰儿将他的神情全看进眼里,心头不是不失落的,可她仍是勉强自己扯出
笑容,朝他开口,「我只是想跟苏姑娘道歉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她默默垂
下头,好一会儿,又抬头对他笑,这时脸上已有释然。「这样也好……我终於可
以下定决心接受达远的求亲了。」
  达远是南夷族长,一直想娶她为妻,只是她心系严非玺,因此迟迟不同意,
如今她是该接受那个一直等她的男人了。
  严非玺也知道达远追求水兰儿的事。达远是他的表弟。
  两年前他来到东北,外祖父母已不在了。知道娘亲去世,舅舅难过不已,直
叹妹妹太傻。
  严非玺和达远就是那时碰面的。他知道达远是个好男人。
  俊庞勾起爽朗笑容,他真心祝福水兰儿,「到时别忘了要请我一杯喜酒。」
  「会的。」水兰儿微笑,瞄了苏曼睩一眼,再看向严非玺时眼里有了顽皮,
「倒是你,往后的日子看来是不好过了。」眼前这个苏曼睩可不再是当年那个温
婉柔顺的女人。
  「我也这麽觉得。」严非玺点头同意,只是看着苏曼睩的眼神却是极尽温柔,
显然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会被怎样折磨。
  水兰儿笑了笑,扫去心头的黯然,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朝苏曼睩轻点头,再没有任何留恋地,水兰儿转身离开。
  楼下有一个男人在等她,她知道她的幸福就在那里。
  严非玺当然也看到了站在楼下的南夷男人,方才走进茶楼时两人就打了照面,
两个男人互相点头,随即各自望向自己的女人。
  只是他心仪的姑娘可不像水兰儿那般好伺候——瞧,她这不就准备当作没他
这人般走人了。
  「曼睩. 」严非玺拉住她。
  「放开。」苏曼睩冷着眉眼,瞪着他的手。
  严非玺乖乖松手,只是身体却往前挡住她的路,不让她离开,俊庞可怜兮兮
地。
  「你饿不饿?一起用膳好不好?」
  「不好。」不用思考,苏曼睩直接拒绝。面对他她只会食不下咽。
  她挪动步子,想往旁边走,谁知他也跟着移动,再挡住她的去路。这下苏曼
睩有点恼了,冷眼瞪他。「走开,别挡路。」
  「不要。」他却耍赖,然后又摆出委屈的模样。「都快近午了,我连早膳都
没吃就出来找你了,就当陪我用膳好不好?」
  更不好。他有没有吃早膳千她什麽事?再说,她为什麽要陪他?
  「抱歉,我还有事要忙,严公子若想找人陪你用膳,愿意的姑娘多得是。」
她冷冷道,脚步再往旁挪。
  严非玺继续跟着挪,一脸无赖样。「可我只想要你陪。」
  「严非玺!」怒火彻底被他激起,苏曼睩咬牙怒瞪他。「你没听过好狗不挡
路吗?滚开!」
  严非玺侧头想一下,俊庞仍是嘻皮笑脸地,对她轻佻眨眼。「那我不当好狗,
我当坏狗,汪!」
  没想到他的脸皮竟厚成这样,苏曼睩傻了眼,坐在四周偷看戏的客人都忍不
住笑了。
  「姑娘,你就陪他用个膳嘛!瞧瞧人家都愿意为你当坏狗了。」有人开口调
笑。
  「是呀!是呀!姑娘你就答应嘛!」茶楼老板娘也开口了,一双眼直盯着严
非玺,谁教这公子俊得让人脸红心跳呢。「小子长得这般俊,要是我年轻个十几
岁就贴上去了。」东北风情开放,女子举止也热情大方,这话出口当然丝毫不羞。
  严非玺朝老板娘微笑,桃花茶眸却直勾着苏曼睩. 「谢谢老板娘抬爱。不过
谁贴我也不要,我只要曼睩. 」
  噢——这话一出,四周不禁吹起口哨来了。
  苏曼睩又羞又怒,粉颜都红了,严非玺却是一脸无辜,也不在意自己的男人
尊严,低姿态地求她。
  「好嘛,陪我用膳好不好?我听仆人说你早膳也没用就出门了,我不吃没关
系,不过可舍不得你饿肚子。」这麽亲昵的话他毫不害臊地说出口,也不介意旁
边有那麽多人在偷听。
  苏曼睩着那些偷笑的脸,咬牙怒瞪他,犹豫了会,最后还是恼怒地坐回椅
上。
  藏住心头的得意,严非玺自然地坐到她身边。
  苏曼睩瞪他,往旁边挪,谁知他也跟着挪近。
  这个人……她气得牙痒痒的,可四周那麽多人有意无意地偷看,她又不好发
火让人看戏。
  咬了咬牙,她小声道:「离我远一点。」
  严非玺很是犹豫地望着她,眼神无辜又可怜。「可是坏狗狗想离主子近一点。」
  「你……」
  「汪!主子别生气。」他很是可怜地瞅着她。
  这人!这人……苏曼睩想生气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你这无赖!」最后只能
忿忿地丢下这句,然后生气地刖开脸不理他。
  只要她肯理他,严非玺乐意当个无赖。
  手肘靠着桌子,他支着颊,笑容满面地瞧着她。她的脸颊泛红,显然是被他
气红的。
  严非玺觉得她气恼的脸红模样真好看。
  「公子,你点的东西来了。」老板娘动作快速地将菜端上桌,一边还不忘打
趣,「公子,小娘子得好好哄,可别惹人家生气了。」在东北这里,小娘子就是
爱人的意思。
  严非玺点头。「当然,我可舍不得她生气。」
  谁是你的小娘子——苏曼睩差点冲口回这句,只是不想在众人面前发脾气,
只得恨恨忍下。
  而且他是什麽时候跟老板娘点菜了?
  苏曼睩转头看着桌上的菜色,干贝栗子粥、翡翠饺、糖醋黄鱼、素豆皮卷和
木耳排骨汤——竟都是她爱吃的南方小菜。这可是在东北,这些南方食物可不常
见。
  苏曼睩一直吃不惯东北菜,此时看到熟识的南方菜,本来不饿的肚子竟觉得
有些馋了。
  可是他是从哪得知她爱吃的菜的?
  看出她的疑惑,严非玺拿起筷子夹颗饺子放到她碗里,对她眨一下眼睛。
「有心就能知道了。」
  哼,巧言令色。
  苏曼睩在心里嗤哼。
  见这小俩口的模样,老板娘不禁掩嘴偷笑,也不打扰他们,上完菜就离开了。
  见她不动筷,严非玺轻声催促。
  「吃呀,东北的食物你不是吃不惯吗?我特地让老板娘准备几样南方菜,你
尝尝味道,可能没那麽道地,不过应该还不错。」
  苏曼睩睨他一眼。「你早打算缠着我用膳了?」不然怎会没看他点菜,老板
娘就把菜送上来了。
  「是呀。」严非玺不否认,俊庞仍是笑嘻嘻的。「喜欢我特地请老板娘准备
的这些南方菜吗?」
  确实合她的心意,不过她可不会这样就对他好。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麽。」不管他怎麽讨好都没有用。
  「嗯,我知道。」严非玺一脸温柔,望着她的眼眸尽是纵容。舀碗栗子粥,
轻轻吹凉后,才放到她面前。「吃吧。」
  苏曼睩抿了抿唇,好一会儿,终於拿起汤匙,低头喝粥。
  而他,则笑弯茶眸,心满意足地为她布菜。
  至少,她肯吃他准备的东西,这样他就满足了。
  苏曼睩开始忙香粉馆的事。店铺要重新装修,还有种植香料的技术,她得认
真听唐家师傅的教导,并打算在东北雇几个熟悉种植香料的人,当然也得派几个
苏家的人在旁边学习,此外还得思考要从苏家挑谁来管理香粉馆,至於夥计倒可
以直接在东北找人。
  严非玺则一直在她身边跟前跟后,嘘寒问暖,不管她怎麽冷脸以对,开口骂
他,就是赶不走。
  久而久之,陌沙城的人大多都知道,苏家大姑娘要来东北开香粉馆,而且唐
家的严公子看上苏大姑娘了。
  也有人将在茶楼里看到的事说出,有人说,严公子对苏大姑娘多好,不管苏
大姑娘的态度多恶劣,严公子都不生气,只顾着哄小娘子开心。
  当然,严非玺在茶楼里说的情话也被传了出去,听得陌沙城里的姑娘心都融
化了。
  严非玺在陌沙城可是很有名的,多少姑娘心系於他,因此对苏曼睩是又妒又
羡。
  还有人特地到店铺看她,不屑地哼——明明长得也不怎样,也不知道哪里好
了,竟让严公子死心塌地的。
  听到这些话,严非玺笑咪咪地,眼神却是极危险,放话道:「对我来说曼睩
什麽都好。在我心里没人及得上她,所以别让我听见有人说她不好,否则我不会
客气的。」
  这话传遍整个陌沙城,让众姑娘气得咬手帕,可明白严非玺说到做到,从此
以后再也不敢在苏曼睩面前多说什麽。
  苏曼睩当然也听到这些流言,对严非玺的话嗤之以鼻。
  以前他连看她都不屑,现在却没人及得上她了?哼,虚伪!
  这话她当然对严非玺说出口了,而严公子只是眨眨眼,然后摆出忏悔的模样。
  「曼睩,我以前年少不懂事,当然看不到你的好,可现在不同了,我知道你
有多好,有多让人喜欢,喜欢得想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这些花言巧语
他说来毫不害臊,语毕,还在她脸上偷亲一口。
  苏曼睩吓得伸手甩他一巴掌,气恼地怒瞪他。
  谁知他却捂着脸颊想一下,把左颊送上门,眼巴巴地看着她。「亲右脸打右
脸,那我左脸也让你打,你左脸让我亲一口好不好?」
  这、这无赖!
  苏曼睩气得说不出话来,周遭则传来窃笑声。
  她才想起这是在店铺,四周是装修的师傅,连门口经过的人都停下来瞧了。
  「严非玺!」苏曼睩生平第一次气得想打人。
  「你想打我吗?」严非玺吃惊,很是委屈地。「好吧,让你打,不过等你打
过瘾了,小嘴得让我亲一口。」他垂涎地盯着那张诱人小嘴,她的唇香香软软的,
亲起来像裹蜜的糖。
  他的眼神太火热,丝毫不隐藏自己的邪念,苏曼睩羞恼不已,第一次抬腿踢
人。
  「噢!」被踢中小腿骨,严非玺痛得缩腿。「曼睩,你要踢人也先说一声。」
疼呀。
  「走开!」苏曼睩推开他。「别打扰我做事。」她忿忿抬眸,却见水兰儿不
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一名异族男子。
  严非玺也看到了,朝他们打招呼。「兰儿,达远。」
  水兰儿轻笑,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了,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严非玺吃瘪,当
然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严非玺这麽死皮赖脸的样子。
  可她不会难受了……水兰儿眼含幸福地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你们怎麽会来?」严非玺走上前。
  「来请你们喝喜酒的。我和达远后天成亲。」水兰儿看向苏曼睩,诚心地邀
请,「苏姑娘,你可愿意来喝我的喜酒?」
  苏曼睩微愕,她没想到离上次茶楼见面才一个月,水兰儿竟就要成亲了。
  她看向那个异族男子,他的肤色黝黑,相貌朴实平凡,可看着水兰儿的目光
是不隐藏的喜欢疼宠。
  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为妻是幸福的。苏曼睩不禁羡慕着水兰儿,脸上也扬起真
心的笑容。
  「恭喜你,我很荣幸参加你的婚宴。」
  听到她这麽说,水兰儿眼睛发亮,开心地笑了。「谢谢。」
  严非玺用力捶着达远的肩,笑道:「恭喜了,抱得美人归。」
  达远呵嘴而笑,没说什麽,脸上的喜悦却瞒不过人。
  水兰儿睨眼看严非玺,正要说什麽时,却看到他别在腰间的香囊。「咦,这
香囊真好看。」
  翠绿的囊袋以绮织做成,绣着瑰丽的金色花纹,看起来雅丽而别致,她不禁
好奇,「这香囊是谁送的?」问是这麽问,她却明白严非玺可不是会随便系上香
囊的人,一定是他喜爱的人送的,他才会特地佩戴。
  水兰儿看向苏曼睩,眼里有着疑惑,怎麽瞧她都不觉得苏曼睩会送香囊给严
非玺呀!
  严非玺喜爱地摸着香囊,笑而不语,只是茶眸也望向苏曼睩,答案很明显。
  觉得他们的眼神很诡异,苏曼睩蹙眉。
  水兰儿忍不住开口,「苏姑娘,你知道送香囊的含义吗?」
  含义?苏曼睩一阳。
  见苏曼睩这模样,水兰儿就知她不懂。她掩笑地轻咳一声,装作没看到严非
玺投来的警告,坏心地开口,「在我们东北,送男子香囊就是心仪这个男人,愿
意嫁他为妻,就等着他来迎娶。」然后她指着达远衣带上佩戴的香囊——那是她
送的。
  什、什麽?!
  苏曼睩睁大眼,快步走向严非玺,要拿回他腰间的香囊。「还我!」
  「不要!」严非玺闪过,拿起香囊藏在怀里。「这是你送我的!」
  「什麽我送你的!」苏曼睩气极,这种瞎话他也说得出口。「明明就是你抢
走的!」老天,当时她竟要将香囊送给红发男人……苏曼睩整个窘了。
  她根本不知道在东北香囊竟是另有含义的,要是知道她根本不会送人,更不
会让他拿走!
  「严非玺,抱香囊还给我!」顾不得旁边有人,还有什麽不理他、冷淡对待
的准则——即使她的冷淡对他的厚脸皮毫无作用——总之,苏曼睩什麽都忘了,
她现在只想把香囊抢回来。
  「不要,你都送我了就是我的!」他强辞夺理。
  「我根本没送你!还来!」苏曼睩追着他。
  「不管,在我身上就是我的。」他任她追,俊庞尽是张狂的笑容,尤其见她
对他生气了,严非玺整个好满足。
  「不然你让我亲一下。」他指着嘴巴,像个痞子混混。「我就考虑要不要把
香囊还你。」
  苏曼睩的回答是抬腿用力一踢。
  「噢——」
  这次踢中的不是小腿骨,而是某人的胯下……
                第八章
  最后苏曼睩还是没把香囊讨回来,因为某个被「重击」的男人哭丧着脸,委
屈可怜地嚷嚷。
  「我都被你伤成这样了,拿你一个香囊当作补偿不为过吧?」
  话是能这麽说的吗?
  可是苏曼睩也听过男人的「那里」很脆弱,她又踢得那麽狠,他好像真的很
痛。
  就算觉得严非玺活该,苏曼睩心里还是小小歉疚了一下,最后就没把香囊拿
回来了。
  反正她又不是东北人,那香囊是他拿走的,又不是她送他的,所以香囊的含
义什麽的,根本不算数——苏曼睩这麽告诉自己,因此对严非玺别在衣带的香囊
视而不见。
  严非玺才不管苏曼睩怎麽想,反正只要她不把香囊拿走就好了——虽然她那
一踢真的很狠,回想起来他还是心有余悸。
  不过这麽凶悍的她,他也喜欢。
  摸着衣带间的香囊,严非玺弯着唇,对前方围着篝火跳舞的南夷少女没兴趣,
侧首盯着他心仪的姑娘。
  她今天穿着青蓝色的小袄罗裙,别着雕花银簪,小脸略施薄粉,熠熠火光映
照在她脸上,长长的眼睫,双瞳翦水,勾动他的心。
  她就像白色木槿花,乍看平凡,却愈看愈有味道。
  「曼睩. 」他忍不住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柔而缠绵。「你真好看。」让他怎
麽也瞧不厌。
  苏曼睩捧着酒杯,沉默地喝着酒,当作没听见他的话。
  她比较好奇的是这个酒。
  喝起来略甜,没有酒的呛辣,也不是用花酿成的,尝起来却润口,让人忍不
住喝了一口又一口。
  见她一双眼直盯着木杯里的酒,一边喝还一边思索,严非玺就知道她是在想
这酒是用什麽酿成的。
  唉,这酒都比他吸引人。
  严非玺心里无奈,怕她喝太多,赶紧道:「这酒是用小米酿成的,是南夷特
产的酒,别喝太多,后劲很强的。」
  「南夷特产?」苏曼睩终於将目光转向他,「除了南夷外,别的地方都没有
这酒吗?」
  「没有,这酿酒的方法可是南夷的秘方,只有他们族里的酿酒师傅知道,不
外传的。」
  不外传呀……苏曼睩失望了。南方大多是花酿成的酒,若这南夷的酒能带到
南方,利润一定不错。
  严非玺可兄不得她失望的模样,「你若想在南方卖这酒,我可以问问达远,
看他们愿不愿意和苏家合作,将酒卖给你。」
  「真的?」听他这麽说,苏曼睩眼睛发亮了。
  「嗯。」严非玺发现他特爱这样子的她,耀眼又动人,让他真想将她搂进怀
里,狠狠亲住那张小嘴。
  不过他要真这麽做,眼前的姑娘定会愤怒地甩他一巴掌。
  没办法,他只得忍下心头挠痒的慾望,凝视她的茶眸里是满满的宠溺,「曼
睩,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达成。」
  苏曼睩一愣,不自在地回避他的目光,抿着唇,略硬地冷哼。「那我要你离
我远一点呢?」
  「这可不行。」严非玺摇头,捂着胸口可怜地望着她,「看不到你我会心痛
的,你舍得让我心痛而死吗?」
  这人……苏曼睩咬着唇,实在受不了他的无赖,只能继续当作没听见他的话。
  可她不理他,他却不依不饶。
  「曼睩,曼睩……别不理我,曼睩. 」
  吵死了!
  苏曼睩忍不住瞪他。「闭嘴。」
  「哦。」严非玺只得委屈地闭上嘴巴,只是眼里逗弄的笑意是那麽明显,让
苏曼睩看得一肚子火。
  可恶,他就是有本事让她失去冷静。
  苏曼睩恼怒地转头,闷闷地喝着酒,看着绕着篝火跳舞的南夷少女。
  今晚是水兰儿嫁给达远的日子,按照南夷族的传统,南夷及笄的姑娘在这一
天会穿上南夷的传统服饰,戴着小花帽,对着篝火跳着祝福的舞蹈。
  这时,吹奏的曲调转为轻快,跳舞的少女拿下腰带上的香囊,含羞带怯地走
向四周。
  其中一名娇俏姑娘走到严非玺面前,将香囊递给他,羞红着脸,期待地望着
他。
  严非玺微微笑着,看了苏曼睩一眼,才对娇俏姑娘道:「对不起,我有心仪
的姑娘了。」
  娇俏姑娘失望了,也看到严非玺身上的香囊,只得落寞离开,而站在四周,
也打算将香囊给严非玺的姑娘们也都失望叹息了。
  苏曼睩将一切都看进眼里,没说什麽,仍是安静地喝着酒。
  过一会儿,她看到今晚的新娘一身雪白,头戴华丽的银冠相银饰,捧着白色
的丁香花,侧坐在马上,由人牵着马儿,带着新娘走向新郎。
  那雪白的嫁衣代表要将纯洁的自己献给迎娶的丈夫。
  苏曼睩不禁恍惚,想到那时她坐在花轿里,穿着亲手绣缝的嫁衣,期待再次
看到那个吹埙的男人……那个人将是她的夫君。
  她盼望喜悦,可一切的期盼都在新婚夜时粉碎。
  看到新郎抱下坐在马上的新娘时,苏曼睩垂下眸,眨去眼里的酸涩,略急地
喝着酒。
  只是心里的酸苦却怎麽也压抑不下,让她手里的酒喝得愈急,一杯又一杯。
  然后,她听到震耳的惊喊声。
  抬眸,却见严非玺拿着新娘抛出的丁香花,扬着俊美笑容,宛如天神般走向
她,单跪在她面前。
  「曼睩,给你。」他将丁香花捧到她面前。
  苏曼睩看着丁香花,知道在南夷习俗里,拿到新娘手里丁香花的男子,会将
花送给心爱的姑娘,希望心爱的姑娘能成为他的妻。
  妻?
  她曾经是,曾经。
  挥手拍掉他手里的丁香花,小脸沉静而苍白,眼神冰冷却脆弱,仿佛藏着深
深的痛。
  四周热闹的气氛霎时寂静。
  苏曼睩不发一语,直接转身离开。
  严非玺捡起地上的丁香花,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苏曼睩知道自己不该失态的,她不该破坏气氛,不该让过去影响她,不该失
去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
  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脑海是一幕幕凌乱刺痛的画面。
  新婚夜,他说他根本不想娶她这个妻。
  被他粗暴占有的那一夜,她浑身疼痛,却得不到他一丝怜惜,只有辱骂和轻
视。
  被休离的那一晚,她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话,被赶出严家,看着围观人
的耻笑表情,听着碧落痛哭的声音……
  她哭倒在莲姨怀里,碎着心,不懂地喃问,是否她上辈子欠了情债,这辈子
才注定受伤?
  她的泪在伤痛里流尽,心里却仍痛着,每一刻,每一夜,当她独自一人时,
心就被剜割着,凌迟她的心魂。
  想忘,不能忘。
  想断,无法断。
  想恨,恨不了。
  苏曼睩,可否再没出息一点?
  狼狈地跌在地上,苏曼睩痛苦地闭上眼,咬着唇,缩起身子,将脸埋进曲起
的双膝。
  严非玺跟在她身后,看她像个受伤的孩子,没有呜咽,没有哭声,只是寂然
无声地,却让人无比心痛。
  他走向她,蹲下身,伸手想碰她。「曼睩. 」
  「别碰我。」苏曼睩抬头,苍白的小脸没有泪,只有深深的倦累。「你说你
对我动了心,爱上我了,是吗?」
  严非玺没有收回手,仍是碰触她冰冷的脸颊。而她没推开他,乌瞳定定地看
着他。在她的注视下,他点头。「对。」
  「可我不要你的爱,也不要你对我好,因为你对我愈好、愈温柔,我的心就
愈痛……」
  她的唇瓣因激动而颤抖,可能是过多的酒让她紧锁的心房有一丝松懈,也可
能是过多的痛楚让她彻底崩溃,让她不再忍耐,不再压抑。
  她累了,彻底累了。
  「你的笑、你的温柔都会让我想到过去的那个我……那个为了得到你一丝温
情而卑微的我,为了得到你一个笑容而付出一切的我……再这样下去,我好怕,
我怕我真的会想报复你。」
  她是恨,是怨,可是她从不想要报复,因为……她仍是爱他。
  那份爱潜藏在心底极深的地方,她一直不敢去碰触,也不敢承认。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重。她怕……怕有一天心里的恨超过了爱,她将会疯狂,
会面目狰狞,会毁了所有。
  她不要这样,她只想宁静过活,想忘了他,无爱也无恨。
  为什麽他不成全她?为什麽要一直招惹她?为什麽要一直纠缠她?为什麽不
放过她……
  「没关系。」严非玺轻声开口,怜惜地将她拥进怀里,「想报复就报复吧,
你可以尽情恨我、怨我,将你的愤怒、你的痛都发泄在我身上,我皮粗肉厚,承
受得住的。所以……」抬起小脸,他心疼地看着她,「别把所有的悲痛和委屈都
藏在心里,你的伤心是我给的,委屈是因我而起的,罪魁祸首是我,你可以打我,
骂我,拿刀子砍我都行,就是别忍着,自己独自承受。」
  苏曼睩咬唇,怔怔地望着他,泛红的眼瞳旁徨无依,此时的她已不再是精明
的苏家大姑娘,而是为情受伤的女人。
  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心里的疼痛是那麽深,不堪的回忆无时无刻在脑里
涌现,让她害怕、恐惧。
  她不知道该怎麽办……对他,她总是惶惶失措。
  严非玺将她的表情看进眼里,说不出的心疼。
  他不逼她,也不再说什麽,转身背对她。「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看着他宽实的背影,苏曼睩想到那晚的树林,他也是这样蹲跪着身,说要背
她。
  眼眶突然发热,她垂下脸,起身趴上他的背。
  严非玺轻松地背起她,不说话,往回家的路走去。
  许久,微凉的小手抱住他的颈项,小脸贴在他肩后,严非玺威到一抹温热沾
湿他肩上的衣。
  脚步微顿,然后又继续走着。
  两人沉默无语,只有地上的影子相随,映出两人亲昵的身影。
  严非玺背着苏曼睩回到她在唐家房间,将她放在床上,起身走出去,不一会
儿,端着一盆热水回来。
  将水盆放在床上的小几上,他拧了热巾帕,握住她的右手,小心仔细地帮她
擦手。
  苏曼踩靠坐在床头,微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动作。
  严非玺将她的双手都擦乾净,才褪下她的鞋袜,看到她的左脚踝微肿,定是
刚刚跌倒时不小心扭到了。
  手指轻碰脚踝,他抬眸望她。「疼不?」
  苏曼睩摇头。
  他却仍不放心,拿着热巾帕将双足擦净了,端着水盆离开,过一会儿,又走
进来,手里拿着药膏。
  将冰凉的药膏涂上红肿的地方,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推磨,怕弄疼了她。
  而她,仍是望着他。
  许久,她听到他的叹息。
  严非玺无奈地抬头。「曼睩,别这样看我。」
  乌瞳轻闪,像是不解。
  他再叹,倾身上前,声音微哑,「你这样看我,会让我想亲你。」谁教她看
人的时候那麽楚楚可怜,又那麽惹人怜爱。
  苏曼睩眨眼,仍是凝视他,不避不闪。
  他的眸光转深。「你不拒觉我吗?」他问,只是唇已落下,封住诱人的柔唇。
  他先是试探地轻吮,见她不推开他,尝试地以舌撬开唇瓣,没想到她却自动
启唇。
  严非玺微愣,探入的唇舌却未停,舌尖滑入檀口,在小嘴里尝到酒的甜香,
轻柔的吻转深,急迫地索取,吞食她的呼吸。
  甜美的气息在他的吻中渐渐凌乱,火热的健躯贴着她,他是那般高大,在他
怀里的人娇小得让他害怕自己会弄坏她。
  可是严非玺发现他控制不住自己,怀里的她香软得不可思议,在他的啃咬下,
他听到她发出细细的低吟,缠绵又腻人,撩拨他的心。
  「曼睩……」吮着红唇,他的声音充满慾望的瘩哑,手指解开短袄上的绣扣,
拉开她胸前的衣结。
  青蓝色的薄衫霎时滑落腰间,水蓝肚兜下的莹肌玉肤滑如羊脂,点着了男人
的慾焰。
  「你不阻止我吗?」他问,手掌却滑至雪背,贪恋地摸着滑嫩雪肤,指尖挑
开亵衣后方的结。
  饱满的雪乳呈现在炙热的眼里,粉色的乳尖宛如初成熟的果实,娇艳动人,
让人想狠狠吞下。
  「曼睩. 」他低头含住娇乳,用力吮着雪白乳肉,舌尖舔弄着乳蕾,转深的
茶眸凝睇着她。
  「快阻止我。」否则,他不会停止。
  苏曼睩轻喘,双颊酡红,迷润的眸光说不出的醉人。「你不想要我吗?」她
轻问,娇弱的模样彻底让男人疯狂。
  他用力咬住蕊尖,狠狠吸一口,听到她的闷哼,他松开嘴,邪佞地轻舔,
「我会让你看看我有多想要你。」
  扯开她身上的薄衫,他以唇膜拜她,爱恋地吮着她每一处肌肤,对那滑腻的
软香好不喜爱。
  「曼睩,你好香好软……」他称赞道,手指拉下白色亵裤,来到她最诱人的
地方。
  「连这里也美得像朵花。」他说着,在私花烙下一记亲吻。
  没想到他会碰她那里,苏曼睩羞得想合起双腿,惶惶失措地咬着唇。「别…
…那里脏。」
  「哪里脏了。」他架开她的腿,指尖拨开两片肉瓣,嗅着那属於她的甜香。
「这麽香,这麽美……」他低哺地吮住瓣肉,以舌舔那片片花褶。
  「啊!」她惊慌,想躲开,他却不许,甚至惩罚地轻咬腿间的白皙嫩肉。
「别动。」
  苏曼睩怯怯地停下动作。
  「别怕。」他朝她笑,坏心又温柔。「乖,让我疼你。」他轻舔着被他咬出
牙痕的嫩肉,拇指揉着花蕊,挑逗那羞怯美丽的花。
  他以唇轻吮,以舌舔弄,卷入稚嫩的花核,吮开轻颤的花肉,手指轻轻戳刺,
却不进入。
  「嗯……」苏曼睩感到一抹悸动从腹下升起,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疑惑,鼻
间轻哼出细细的吟哦。
  一缕幽香白花口缓缓涌出,透明的花液被他卷入口中,甜美的味道让他气息
不稳。
  知道她动了情,他更爱不释手地撩拨她,肉瓣被他舔得湿漉漉的,手指沾着
花液,轻轻地采入花口。
  才一进入,湿热紧窒的花肉就包围住他,那种美好的束缚让他身下的慾火紧
绷。
  「啊!」感觉到异物的入侵,苏曼睩瞬间紧绷,惊慌地望着他。
  「别怕。」他抬头吻住她,将嘴里的花蜜喂哺给她,在花甬的手指轻轻抽送。
  「唔嗯……」苏曼睩在他嘴里尝到那奇怪的味道,心里不禁升起异样的感觉,
绷紧的身体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一放松,更能感觉到他探索的长指,她不禁
感到羞窘。
  他放开微肿的唇,唇舌间勾出淫靡丝线,他伸舌舔去,往下亲着玉颈,一口
一口地,怜宠地吮下吻痕。
  抽动的长指渐渐加快劲道,摩挲着稚嫩花壁,拇指按压着前端花核,一下一
下重重地揉。
  动情的花蜜不停流出,苏曼睩甚至不自觉地扭腰摆臀,下意识地贪欢索取。
  他含住雪乳上的莓果,大口吮吻,将两只娇乳都沾上他的津液,染上他的味
道。
  双重的刺激让她发出破碎的呻吟,小腹重重一缩,丰沛的爱液涌出,雪胴霎
时染上美丽瑰红。
  严非玺抽出湿漉漉的长指,着着她迷蒙的眸瞳,被他吻得泛红的胸腹,乳尖
上是他留下的饥渴津液,身下的私花散发着诱人花香。
  喉结滚动,他急切地脱下身上的衣衫,露出早已勃发疼痛的慾望,双手捧住
圆臀,硕长顶端抵着那轻颤的花瓣。
  感受到他的坚硬,仍处於高潮的身体不禁绷紧,她惊慌地注视他,小手抵着
他的胸,小脸有着害怕。
  「怎麽了?」她惊惧的模样吓着了他,忍不住轻吻她的唇。
  「会、会痛。」她仍记得那一夜的疼痛,在他进入的那一刻,仿佛被野兽撕
咬般的疼。
  严非玺微愣,突然想起他们曾有过的那一夜——其实过程他没有任何印象,
可他仍记得当他清醒时,看到沉睡在旁的她眼角仍有着泪痕,雪白的肌肤是斑斑
施虐的痕迹,私处红肿,而他的慾望仍留着暗红的血渍。
  那一刻,其实他心里是愧疚的。虽然不想娶她,可他从没想过对她施暴,只
是心里的歉疚在她醒来的那一刻被他抹去,然后用怒火和辱骂羞辱她。
  想起自己那时对她说的那些混帐话,严非玺后悔不已。
  「别怕。」他轻吻她,手掌抚过她的腰,揉着酥软的胸乳,「我不会伤害你,
曼睩,相信我。」
  细碎怜惜的吻密密地落在小脸上,在她放松身体时,腰间一挺,将慾望慢慢
地挤入花口。
  「嗯……」苏曼睩皱眉,他太过巨大,稚嫩的花壁艰难地吞入,那被充实的
感觉太过亲昵,而且……「不要,痛。」
  他吻住她,用力挺入,贯穿她。
  在她抵抗的那一刻,严非玺安抚地吻她,手掌揉着她的腰,抚着软乳,一点
一点地摸过她每一处柔软。而挺入的下身轻缓地移动,一点点的后退、前进,压
磨着细致的花肉,舌头诱哄地吮着她的舌。
  她的控诉和呻吟都被他吞入,水润的乌瞳泛着委屈,那惹来他的怜惜和更深
的侵入。
  渐渐的,两人的气息开始凌乱,她的身体不再紧绷,反而舒展开来,一丝异
样的感觉从腹下传来,让水眸染上一抹情动。
  他的律动开始变快,重重地挺入,埋进她深处,喜欢当他用方时,她发出的
娇吟。
  「曼睩……」他揉着软乳,手指收拢,推挤着饱满乳肉,「我喜欢你的声音
……来,再叫得甜一点……」粗长的慾望抽出,再重重推入,挤开肉瓣,享受她
的紧致。
  「啊嗯……」红唇迸出羞人的声音,听见自己叫出的声音,苏曼睩又羞又窘,
忍不住推着他的肩,低声抗议。「不要……」却不知她抗议的模样只是更惹出男
人的兽性。
  她好可爱、好可爱,可爱得让他想一口吞下……
  他搂起她,让她坐在身上,双腿环住自己,这样也让他进得更深,花壁缩得
更紧。
  大手扣住圆臀,揉着丰润的臀肉,他往上撞击着,看着那摇晃的双乳,含住
红艳的乳尖。
  他的攻势太过狂烈,苏曼睩环住他的肩颈,任他侵入占有,吞噬她的一切,
听着肉体撞击的声音和湿漉水泽,她羞红了玉胴。
  可是,她却不想阻止他。当她任他落下亲吻的那一刻,她就不想再抗拒了。
  也许,她这一生就是注定落入属於他的情网,逃不开,解不了,重重的情结
锁着她的心,让她无法挣脱。
  既然挣脱不了,那不如沉沦吧。
  「严非玺……」她捧住他的脸,乌眸深深地凝睇他。「你真的爱我?」
  他笑,吻住小嘴。「我以我去世的娘亲起誓——我爱你,认真的,没有一丝
谎言。」
  苏曼陈合上眸,鼓起残存的勇气。「那我就信你一次。」就算万劫不复,她
也认了。
  没想到她会这麽说,严非玺又惊又喜。「曼睩……我的曼睩……」他重重地
亲吻她,如狂风骤雨般侵占她。
  而她,抱着他,任他将她卷入这场情与爱的风暴里。
                第九章
  「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宁静的早晨。
  碧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抖着身体,手指颤抖地往前指,气得直嚷,
「严非玺!你怎麽会在我家小姐的房里,还、还……」
  地上的衣服,凌乱的床铺,小姐赤裸的身子,这、这……「该死的!你竟敢
欺负我家小姐!」
  早在碧落尖叫的那一刻,严非玺就拉起锦被盖住两人,皱眉瞪着这个聒噪的
丫鬟。
  他们两个是互看不顺眼,严非玺觉得这丫头一直挡在他和苏曼睩身边,阻止
他和他的曼睩接近,让他怎麽看怎麽碍眼,一直想找机会支开这丫鬟。
  至於碧落就更不用说了,茌她心里严非玺就是个坏蛋,她怎麽会允许他接近
小姐!
  可没想到这坏蛋昨天趁她不注意时带走小姐,她又焦急又担心地在房里等着,
最后不小心睡着了,方才一醒来就急忙赶来小姐房里,没想到却看到这坏蛋爬上
小姐的床。
  碧落气红了脸。「小姐,是不是他欺负你?你别怕,碧落保护你。」她大步
上前,想将严非玺拖下床。
  「喂,丫头,我可没穿衣服,你敢碰我吗?」严非玺出口威胁,眼神很是气
人。
  这、这……碧落缩回手,迟疑了。
  苏曼睩看不下去了,「碧落,你先出去吧。」说着不忘瞪严非玺一眼,不许
他欺负她的丫鬟。
  严非玺摸摸鼻子,乖乖闭嘴。
  「可、可是这坏蛋……」碧落担心地看着严非玺。
  「放心,他不会对我怎样的。」苏曼睩安抚她。
  碧落很是犹豫,咬了咬唇瓣,最后只能恶狠狠地瞪严非玺一眼,不甘不愿地
离开。
  被狠瞪的严非玺忍不住发出评语,「你这丫鬟还真像老母鸡。」护她护得紧
紧的。
  苏曼睩淡淡睨他,不轻不淡地道:「你忘了碧落曾是我的陪嫁丫鬟吗?」所
以他当初怎麽待她的,碧落全看得清清楚楚。
  呃……严非玺再次摸鼻子,不敢再说她的丫鬟坏话。
  苏曼睩抿住浅笑,推开他,想起身下床,可身体的酸疼让她蹙眉,尤其一动,
腿心间就流出稠液。
  她不由得红了脸。
  「呵。」严非玺笑了,亲了酡红的小脸一记,手掌轻揉着她的腰。「很酸吗?」
他含笑地问,手指却不规矩地滑向娇花,磨蹭着那仍湿润的蕊瓣。
  苏曼睩咬唇抓住他的手,忍住欲出口的呻吟,微恼地瞪他。「别闹了,回你
的房间去。」刚刚碧落叫得那麽大声一定引起了注意,要是被人发现他在她房里
就不好了。
  「不要。」他轻啃圆润的雪肩,舍不得放开她。「让我服侍你梳洗。」他说
着,却抓着她的手指,让她自己摸着动情的地方。「曼睩,你这里仍好湿。」唔,
刚睡醒的她好可口。
  苏曼睩的脸更红,被他抓住的手碰到自己湿润的肉瓣,这种感觉太羞人,
「严非玺!」她气得抽出手,羞恼地瞪他。「别闹了!」他再这样她真的生气了。
  知道适可而止,严非玺无辜地抽回手,「好,我乖,不闹了。」然后跳下床
铺,捡起一件外衣随便拢着。
  「我去端热水过来。」不等她回应,他迅速离开。
  苏曼睩知道他是故意的,一大早他就这麽直接从她房里走出去,而且还是衣
衫不整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做了什麽。
  这个厚脸皮的无赖!
  苏曼睩微恼地抿唇,眉眼却染着嗔意,唇瓣轻轻地勾起。
  不一会儿,严非玺就端着水盆进来。
  「来,我帮你擦擦。」将水盆放到几上,严非玺很热心。
  苏曼睩早看透他的心思,「不用,让碧落进来帮我就行。」真让他服侍,不
知要耗到什麽时候。
  严非玺可不同意,「不行,是我把你弄成这样的,当然我该负责。」他很乐
意负责的。
  不理她的推避,大手一掀,将盖住她的锦被丢到地上,双眼灼热地看着美丽
娇胴。
  莹白玉润的肌肤尽是他留下的情慾点点,饱满的双乳,诱人的艳色莓果,芳
草下是娇艳的私花,而他知道那朵花儿尝起来有多甜美。
  他眼里的意图太明显,苏曼睩羞红了脸。「严非玺!」她怒嚷,急忙想捡起
地上的衣服盖住自己。
  严非玺当然不会给她这机会,他阻止她,将地上的衣服踢得远远的。「乖,
我只是想帮你擦乾净。」其实他更愿意将她舔乾净。
  喉结饥渴地滚动了下,严非玺拧乾巾帕,温柔地帮她擦身。
  巾帕弑过双乳,在饱满的雪乳流连许久,擦过时,手指轻弹一下那早已挺立
的乳尖,听到她的轻喘,他无辜地看她。
  「不小心碰到的。」
  鬼才信他的话!
  苏曼睩咬唇,别开眼不看他。
  严非玺垂眸掩住眼里的得意,巾帕往下,擦过小腹,来到那幽芳小穴。
  手指轻轻分开蕊瓣,粉色的瓣肉微启,灼白的稠液就悄悄流出,衬着那粉色
的花瓣,看来淫靡又诱人。
  严非玺不由得暗了眸,觉得喉咙开始发紧,他舔着微乾的唇,手上巾帕在私
花轻轻来回擦拭。
  他的动作很温柔,巾帕轻轻扫过花口,指尖也跟着画过,有时是微微刺入,
有时是拿着巾帕擦过小巧的花核。
  他听到她细细的嘤咛,下腹抽紧,手指沾着蜜液,眸光火热地注视着泛着甜
香的小花儿。
  「曼睩,你这里怎麽愈来愈湿了?」他不怀好意地问,放开巾帕,长指剌入
花甬。
  紧密的花肉瞬间收紧,将长指紧紧包拢。
  「曼睩,你好紧。」继续说着邪恶狎语,严非玺欣赏着她恼红的脸,长指在
小穴里抽动。
  「曼睩,喜欢我这样动吗?」长指曲起,轻磨着肉壁,「喜欢我轻一点,还
是重一点?」
  再也受不了他无耻的话,苏曼睩狠狠瞪他。
  却不知她的怒瞪在男人眼里看来是那麽诱人心魂,让他的心都酥了。「曼睩,
我真爱你瞪我的样子。」
  他抽出长指,脱下外衫,抱起她,将慾望埋进湿润娇胴。
  「嗯……」他的进入惹来她撩人的轻哼。
  「曼睩……蛾眉曼睩,目腾光些。靡颜腻理,遗视曦些。」他拥着她,深情
地凝睇她,轻喃着醉人低语,缓慢地贯穿她,缠绵喜爱地亲吻她的眉眼。
  「曼睩,我就爱你用这双眼睛看我,每当被你含情脉脉地凝视,我就有种喝
醉的感觉,真想一辈子不醒过来……」然后目光又转为邪气,挑逗地抚着雪胴,
爱不释手地轻喃,「还有这白皙润滑的肌肤,像羊奶似的,真想将你藏在口袋里,
这身肌庸,这眉眼,姣美的体态……只有我能拥有。」
  听着他大胆动人的情话,苏曼睩不禁红了耳根。
  「曼睩……」捧蓍雪白双乳,他有力地往上挺入,感受她的痉挛紧窒,让他
几欲疯狂。
  手掌捏挤着雪乳,他深深地进入她,一次又一次地往上顶,亲吻着小嘴,吻
进她破碎的呻吟。
  怀里的她娇小又纤细,让他好怕弄坏她,可她却那麽甜美可人,包裹他的湿
润,滑如玉的肌肤,坚强却又脆弱的心……她是这麽美好,美好得让他想紧紧拥
入怀里,舍不得放开。
  「曼睩……」贪恋地喃着她的名字,他在她耳畔轻道:「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即使她的心仍在疼痛,却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苏曼睩微愣,继而弯起唇瓣,头一次对他绽出笑历。
  然后,小手捧住他的脸,她第一次主动地吻住他。
  啊……严非玺觉得自己真的醉了。
  「苏姑娘,这个青木香适合春、秋雨季采挖,除去须根和泥沙之后晒乾,它
喜欢温暖的气候,土壤则以湿润或砂质壤土为佳……」
  苏曼睩仔细听着香料师傅的解说,拧眉思索着,「陈师傅,看来南方不适合
种植香料跟气候的关系不大,主要是土质问题。」
  「没错。」陈师傅点头,「东北虽然气候不稳,可是土壤肥沃,很适合种植
各类植物。」
  苏曼睩抿着唇,思考时她习惯摸着垂在胸前的发丝,眉尖紧蹙。
  看来这土质的问题不好解决……
  看着苏曼睩苦恼的模样,陈师傅不禁微笑,欣赏且热切地注视她。
  跟苏姑娘相处几个月下来,他不得不为她的聪慧惊异。不只聪慧而已,她的
心思灵活,待人温婉有礼,一点都没有千金小姐的骄纵模样。
  而两人此时靠得极近,他能闻到苏姑娘身上的清香,那撩动他的心思,他忍
不住挪动步子接近她。
  「苏姑娘……」
  「咳。」轻咳不识相地响起,粗健的手臂搂住苏曼睩的细腰,将她拉离陈师
傅,拥进自己怀里。
  苏曼睩被吓到,抬起头来,「你怎麽来了?」
  「哼,还好我来了。」严非玺冷哼,茶眸不悦地瞄向陈师傅,心头对方才那
一幕仍烧着怒意。
  这该死的家伙刚刚竟离他的姑娘这麽近,而且还想亲吻曼睩的头发,他的曼
睩是他能碰的吗?
  「怎麽了?」见他目光不善地看着陈师傅,苏曼睩也嶷惑地看向香料师傅。
  陈师傅心虚地回避苏曼睩的目光,尤其是严非玺凌厉的眼神更让他直打颤。
「呃,苏姑娘,没事我先走了。」不敢再待在这,他匆忙地跑离。
  苏曼睩皱了皱眉,不高兴地拍着严非玺搂在腰间的手。「你干嘛吓陈师傅这
个老实人?」
  老实人?
  严非玺瞪眼。「你知不知道他刚才想……」他住口。不对,要是让她知道姓
陈的对她有意思,她就会开始注意那家伙了。
  这可不行,她的注意力只能在他身上。
  「想干嘛?」苏曼睩不解地问。
  严非玺暗暗磨牙,见她差点被吃豆腐还不知道就恼。
  可恶,真想把她藏起来。
  他生气地吻住她,舌头霸道地侵入,啮咬着唇瓣,舔过小巧贝齿,狠狠地堵
住檀口。
  「唔嗯……」苏曼睩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挣扎地捶着他的胸,他才不舍地放
开她。
  苏曼睩急促地喘息,小脸酡红,微肿的唇瓣红艳动人,严非玺忍不住又啄亲
好几下。
  「咳咳!」身后传来不高兴的轻咳。
  严非玺搂着他的小娘子,懒洋洋地看向来人。「有事?」
  碧落不高兴地瞪他,对小姐原谅这坏蛋的事实在不满。
  呜,要是老爷和夫人知道小姐和严非玺的事,她一定会被剥皮的。
  苏曼睩警告地捶他一记,看向碧落。「怎麽了?」
  「小姐,老爷来信了。」碧落将手上的信递给苏曼睩.
  苏曼睩拆开信看了下,眉尖轻拢。
  「怎麽了?」严非玺挑眉。
  「爹问我什麽时候回去。」她都出门四个多月了,难怪爹会担心,而且这时
她才想起一件事。
  严非玺也皱眉了,「如果你爹看到我跟你回去会怎样?」
  「老爷会杀了你。」碧落幸灾乐祸地回答。
  严非玺懒得理小丫鬟,双手紧紧搂着他的姑娘。「不管,我要跟你回南曦城,
你爹的面也是要见的。」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岳父大人要砍他,他不会躲吗?
  「事情没这麽简单。」苏曼睩揉着额角,觉得头疼了。
  「怎麽,你不相信我?」他不满了。
  「不是……」苏曼睩看着他,轻叹口气。「我答应过莲姨,回到南曦城后须
在一个月内招婿成亲。」
  「啊?」严非玺傻了。
  一个月内?招婿?成亲?
  严非玺觉得生气,觉得青天霹雳,可是更让他受伤的是,他的姑娘教他乖乖
待在饕珍楼,没有她的同意,绝对不能到苏家。
  怎麽,他就那麽见不得人吗?
  才到城门外一里就叫他下车,不让他跟她一起进城,还丢顶纱帽给他,说他
长得太引人注目了,把脸遮住才能进城。
  这算什麽?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戴什麽纱帽呀!
  可是在苏曼睩的冷视下,严非玺不敢不听话,真的戴上纱帽,走路进城。
  唉,谁让他宠她宠上了瘾,哪敢惹她生气不开心。
  因此他只能忍下委屈,真的乖乖待在饕珍楼,等候他的姑娘传召。
  可是严非玺等到的却是苏家大姑娘十天后将在苏家招婿的消息!
  这太过分了!难道他的曼睩不要他了吗?
  这怎麽可以?
  这下严非玺哪还管得了苏曼睩不准他上苏家的命令,他当然怒冲冲地前往苏
家——嗯,出门前,还是听话地戴上纱帽。
  来到苏家门口,严非玺正准备拿起门环敲门时,动作却一顿。
  他没忘记上次那个旺伯拿竹帚要打他的事,所以他不会蠢得敲门——要是开
门的又是那个旺伯,恐怕他根本见不到苏曼睩.
  跳墙进入——呿,他又不是宵小,要进当然要光明正大进。
  严非玺搔搔下巴,决定——看看后门有没有开好了。
  正当他准备离开正门时,门板却突然打开,严非玺转头,却恰恰好和苏曼睩
照上面。
  严非玺喜悦地勾唇,拿下纱帽,上前亲地搂住她。
  「曼睩. 」眷恋地闻着她的清香,他低头贴着她的额。「我好想你。」
  苏曼睩抿唇浅笑,美眸瞪着他。「你在我家门口傲什麽?」她不是叫他乖乖
在饕珍楼等她吗?
  呃……严非玺心虚了。
  怕她生气,他的声音很是委屈,「你都没来饕珍楼找我,我在房里待了三天,
脑海里都是你,就忍不住来找你了。」
  苏曼睩轻哼,轻扬的唇瓣似笑非笑地,「不是因为听到十天后我要招婿的事?」
  呃……严非玺呐呐摸鼻,见她眼里的取笑,不禁恼羞成怒地亲住小嘴。
  将她亲得气喘吁吁的,他才放过她。
  「你真要招婿?」他不满地问。
  「是呀。」她不否认。
  「我不准!」他横眉瞪她。
  苏曼睩冷冷睨他。「你凭什麽不准?」
  呃呃……严非玺的姿态软了,可怜地瞅着她。「曼睩……」
  苏曼睩哼了哼,倒也不是真的跟他生气,而且她正打算到饕珍楼去。
  三天没见,苏曼睩在心里偷偷承认,其实……她也有点想他。
  不过她可不会说出口,让这男人得意。
  苏曼睩在心里窃笑,小脸却是板着。眸光轻转,小手轻拍他的脸,「你想跟
我在一起吗?」
  「想。」他答得没有任何犹豫。
  苏曼睩笑了,美眸弯弯,温婉动人,可严非玺却突然觉得心口发凉一下。
  「那……十天后,记得来参加招婿大会。」
  啊?
  严非玺再次傻了。
                第十章
  十天后,苏府外排满参加招婿的人。不过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的,明言
规定了——年龄不可超过三十五岁,家世需清白且没有娶过妻妾,不需学富五车,
不过不可是白丁,其余的,就看苏大姑娘如何挑了。
  筛选过后,约有五十多人进入苏府。
  他们来到苏府后的花园,园里早已摆好宴席,左右排好座位,苏家主位则在
石亭里。
  当这五十多人踏入花园时,最显目的那一个让苏父狠狠皱眉,不敢相信自己
的眼睛。
  那张脸就算他死了都不会忘记。
  一旁的莲姨看到那人也皱眉,转头看向女儿,苏曼睩神色平静,若无其事地
喝茶。
  碧落眼神则四移,最后心虚地低下头。
  莲姨这下就明白了。难怪碧落一早就到门口那去,还说什麽小姐的夫婿她不
去门口看看怎行……哼,这人一定是碧落放进来的。
  而碧落哪会有这胆子,一定是曼睩吩咐的。
  「你!」苏父发出怒吼,指着那个该死的臭小子。「谁准你进来的?来人!
给我把他赶出府!」
  「等等。」严非玺悠然开口,对苏父的愤怒毫无畏惧,俊庞扬着浅笑,有礼
地询问,「请问苏老当家,我哪里不符合资格了?为何不能进来呢?」
  单你曾娶过妻这点就不合了——可女儿就在旁边,这话苏父能说出口吗?
  「单凭我看你不顺眼!」苏父沉着脸,不高兴地吼。
  严非玺皱眉思索,很是疑惑地问苏父,「可是今天选婿的不是苏姑娘吗?要
不要问苏姑娘看在下可顺眼?」
  「不需要!」
  「爹。」苏曼睩淡淡打断爹亲的话,「来者是客,既然他都进来苏家了,就
给他一个位置吧。」
  「可是……」苏父还想说什麽,却看到妻子对他轻摇头,他闭上嘴,仔细想
一下也发现诡异之处了。
  苏家的人都认得姓严的脸,怎麽可能会放他进来?
  苏父立即看向碧落,而碧落冷汗直冒,完全不敢抬头,这下苏父心里也有底
了。
  一定是女儿的嘱咐!不然碧落这丫头可没这胆子。
  可女儿为何要让姓严的参加招婿?难道他们在东北发生什麽了?
  苏父又惊又怒,脸色阴晴不定,凌厉的日光射向严非玺。
  无视苏父的瞪视,严非玺朝苏曼睩作揖。「谢谢苏姑娘。」然后潇洒入座,
刚好就坐在左方第一个位置。
  苏父沉着脸,等着看女儿想做什麽。
  苏曼睩起身。一早她就被莲姨梳妆打扮,换上宽袖的缇花丝绸齐胸襦裙和紫
色雪纱披帛,被盘起的青丝别上莲步摇和凤簪,露出雪白的玉颈和锁骨,清秀小
脸轻抹淡妆,清雅雍容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注目。
  严非玺可不高兴了。招婿就招婿,她打扮得这麽漂亮做什麽?可恶,还被这
麽多男人看!
  严非玺的脸色也沉了,只是看到苏曼睩淡淡瞄来的目光,他赶紧扬起笑容,
不敢对她摆脸色。
  唉,真的宠习惯了。瞧,连她叫他来参加招婿他都来了。不过就算真的入赘
苏家也没差,只要他的曼睩在他身边就好。
  严非玺想自己还没娶妻,就已经成妻奴了……不过妻奴就妻奴,他心甘情愿。
  看到严非玺谄媚的笑容,苏曼除忍住笑,环视花园一圈,这才徐徐开口。
「可否请问各位公子为何来参加招婿?」
  然后,毫不意外听到的都是仰慕大姑娘才情,或心仪大姑娘许久这类话。
  只有某人用有点委屈又讨好的口气道「是我心仪的姑娘叫我来的。」
  这话一出,当然引起众人窃语。
  都有心仪的姑娘了,参加招婿做什麽?
  不过也有人暗暗松口气,毕竟和这位严公子相比,他们这些人实在失色不少,
这下他这麽说一定会让苏大姑娘不高兴,那他们机会就大了。
  苏曼睩轻扫某人一眼,某人笑弯俊眸,轻佻地对她眨眼。
  早习惯他的厚脸皮,苏曼睩视而不见,再问:「如果我给你们一人各一百两,
让你们用这一百两送礼给我,你们会送我什麽?」
  「我会买块晶莹碧绿的玉佩送大姑娘。如大姑娘这般清丽脱俗的气质,只有
玉饰最适合。」
  「我会买下最好的紫香檀木,用我的真心亲自雕刻出大姑娘在我心里最美的
模样。」
  「我会买下最大最美的牡丹,只有百花之王最配大姑娘……」
  只有某人不屑地嗤笑。
  「我堂堂一个大男人要送礼不会花自己的银子,为何要拿女人的银子买礼物
送她,这还叫男人吗?」
  这下那些「不是」男人的人都闭嘴了,恼羞成恳地瞪着某人。
  苏曼睩抿唇忍住笑。偏偏某人还不死心地问她,「苏姑娘,你说我说的对不
对?」
  苏曼睩暗暗瞪他一眼,要他适可而止。没看到她爹气得脸都黑了吗?
  不过,招婿是该结束了,她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她朝众人微微一笑,「请严公子留下,其余的公子,苏府会给你们每人五十
两做为补偿。」
  什麽?就这样?
  「苏姑娘为何选他?」有人不服地问。这姓严的回答根本是来乱的,为何被
挑选的是他?
  苏曼睩想了一下,美眸流转,最后看向严非玺,在他挑眉注视下,轻声道:
「因为,他最顺我的眼。」
  然后,她看到某人笑眯眼,得意得像只偷腥的猫。
  「曼睩,这是怎麽回事?」
  招婿结束,等众人全部离开,苏父立即质问。
  「别告诉我你原谅这小子了!」方才他将女儿和严非玺的一举一动全看进眼
里,那眉目传来传去的成何体统!
  「碧落,说!」苏父朝碧落怒吼,「在东北,你家小姐干啥了?」
  碧落吓得跪下,不敢吭声。
  「爹,有任何事就问我,别对碧落凶。」苏曼睩拉起碧落。「碧落,你先下
去吧。」
  严非玺挡在苏曼睩身前,护着她。「岳父,错的是我,你有任何不满就朝我
发泄,别对曼睩凶。」「闭嘴!谁是你岳父了!」
  苏父愤怒难忍,尤其是严非玺护女儿的举动——女儿是他的,不需这小子来
护!
  「曼睩,过来。」
  严非玺搂住苏曼睩,不让她过去。
  这让苏父更怒,气得直发抖。
  「谁准你碰我女儿了?放开她!」他伸手要抢回女儿。
  严非玺抱着苏曼睩闪避,就怕苏父盛怒之下会打她。
  「非玺,放开我。」苏曼睩要拉开他的手。
  「可是……」
  「爹爹不会对我怎样的。」苏曼睩很是无奈,不高兴地看向爹亲,「爹,你
冷静点。」
  「冷静?你要我怎麽冷静?你竟和这臭小子搂来搂去的?怎麽,你忘了以前
他怎麽伤害你的?你忘了你当初是怎麽被赶出严家,怎麽被他难堪休离的吗?」
  「老爷!」莲姨皱眉打断丈夫的话。
  苏父也立即噤声,后悔地看着女儿。「曼睩,爹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
意掀女儿的伤口,他只是一时气极。
  严非玺将苏曼睩紧紧地搂在怀里,脸上布满担忧,就怕苏父的话又引起她的
伤痛。
  「曼睩……」他再次后悔,再次斥责自己当年那麽对她。
  「我没事。」苏曼睩轻轻推开严非玺,对他安抚地微笑。既然选择相信他,
再给他一次机会,她就不会再让过去的事影响自己。
  爱他,就注定会心痛,可是……她仍是选择爱他。
  严非玺心疼地看着她的笑。他怎会不懂她心里的痛,他对她的伤害那麽深,
再怎麽宠她、疼她都不够。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朝苏父跪下,抬头望着苏父,「一切都是我的错。对当年
的事,我无话可说,再多的藉口理由都改变不了过去,可是现在的我对曼睩是真
心的,我想爱她、疼她。她痛,我陪她;她难过,我会抱着她:她心里的痛,总
有一天,我会亲自为她抹去。」
  苏父冷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话?」
  严非玺一脸坚定,毫不退缩。「我不指望你相信我,可是我会做给你看。」
  莲姨也开口了,她看向女儿,「曼睩,你确定了吗?」她知道女儿才是一切
关键。
  苏曼睩轻轻点头。「莲姨,对不起。」她知道她让莲姨失望了。
  莲姨摇头,为女儿心疼。「傻孩子,跟我说什麽对不起,莲姨只要你幸福快
乐就好,如果你还是选择他,那莲姨不阻止你。」然后她看向严非玺,目光转为
严厉,「好好记住你方才的话,我和老爷会看着你、盯着你,看你会不会真的遵
守你的承诺。」
  「是,谢谢莲姨。」严非玺定定看着莲姨,眼神坚毅不回避。
  苏父仍是不满地哼气,不过没再说什麽,甩袖离开,莲姨也跟在丈夫身后离
去。
  苏曼睩拉起他,轻揉着他的膝盖,担心地看他。「疼吗?」他刚刚跪下时好
用力。
  「不疼。」严非玺笑,将她搂进怀里。
  「曼睩……」
  「嗯?」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让你不再心痛,让你每天都对我笑,就算流泪也是
幸福的眼泪。」
  「……嗯。」
  她相信他。
  严非玺住进苏府,不过苏父仍是不待见他,将他安排在最偏远的院落,重要
的是离他女儿远远的。
  不过这可阻止不了严非玺,白天他缠着苏曼睩,晚上则溜进她房里,直到天
明,在苏曼睩的催赶下,才不甘不愿地偷偷回房。
  不过今天严非玺显然不想轻易离开。
  「你还不走?」坐在妆台前,苏曼睩媚眼睨他,一副被狠狠疼爱过的妩媚慵
懒。
  「不走。」严非玺掬起一把青丝,温柔地帮她梳理长发,弯身吻着玉颈,闻
着她的体香。
  「真喜欢你身上的香味。」许是她常碰香粉的关系,她身上一直有着淡雅的
清香。
  苏曼睩躲开他的吻,低头一瞧,果然又被吻下痕迹,她不禁羞恼地瞪他,
「你故意的。」害她最近都得包紧紧的。
  「嗯,故意的。」严非玺从后方搂住她,蹭着小脸。「曼睩,你送我的香囊
不香了。」
  「那又不是我送的。」明明是他抢走的。
  「那你亲手送一个给我好不好?」他眼巴巴地望着她。
  苏曼睩抿唇,不说好,只是唇瓣轻勾,严非玺就知道她答应了。
  他笑着亲下小脸,不满足,再亲上小嘴,亲了一口再一口,手指不安分地探
入襟口,握住一只软乳。
  「嗯……别……」苏曼睩抓住他的手。「天都亮了。」要被爹爹知道他在她
房里,那可不好了。
  「可你想要的……」大手伸进薄裙里,探得五指湿润。「你这里好热情……」
他吻着小嘴,一手揉着乳尖,一手在狎玩着花穴。
  苏曼睩轻吟,半推半就地被他拉到床上,薄衫半褪着,他贴在她背后,从后
方进入她。
  严非玺啃着雪肩,每当他进人的时候,怀里的软香就会绷紧轻颤,那美好的
小穴深深地束缚他,让他疯狂。
  「曼睩……」手掌各抓住一只雪乳,捏挤着饱满乳肉,他退出再深深埋入,
惹来她媚人的娇吟。
  他舔着白玉小耳,舌尖轻舔而过。「曼睩……陪我去看娘好吗?」
  「什、什麽?」苏曼睩揪着锦被,小脸酡红,略微失神地听着他的话,让人
痉挛的愉悦包围她,细密的香汗沁出雪肤。
  「下个月是我娘的忌日,我每年都会去看她,今年陪我去好吗?」他吻住嫣
红小嘴,含糊道。「我要跟娘说……她帮我挑了个好姑娘。虽然我以前太蠢不懂
得珍惜,不过还好我仍是得到我的姑娘了。」
  苏曼睩眨了眨眼,迷乱中将他的话听进耳里,唇瓣勾起笑,回吻他,轻轻软
软地开口。
  「好。」
  至於爹那里,留封信给他好了。
  再被卷入情慾时里,苏曼睩迷迷糊糊地想着。
  隔天,他们就出发到北方,苏父只看到女儿留下的信,简单地写着她陪严非
玺去拜祭娘亲。
  这让苏父气得跳脚。孤男寡女的同行,这像样吗?虽然有碧落跟在一边,可
碧落能干嘛啊?
  不过这些话苏曼睩都听不到了,他们一边赶路一边游玩,终於来到北扬城后
的山陵。
  苏曼睩提着早已买好的拜祭品,小手被严非玺牵着,往山上走去。
  「重吗?」严非玺要拿过她手里的藤篮。
  「不重。」苏曼睩躲开不让他拿,严非玺也不勉强,笑着轻捏她的手,两人
互视而笑,亲昵地走着。
  在走近严母的墓时,却见已有人在拜祭。
  严非玺停下脚步。
  发现有人来,墓前的人抬起头,看到他们时不禁怔愣,激动地道:「非、非
玺!」然后疑惑地看向苏曼睩,「曼睩?」
  苏曼睩朝对方点头,有礼地微笑。「严伯伯。」看到严父,她心里也是讶异
的。才两年不见,严父竟老这麽多。
  虽然身体看来仍硬朗,可双鬓竟已全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整个人看
起来苍老而疲惫。
  「你、你怎麽会和非玺……」严父惊讶地看着两人。
  苏曼睩也不知该怎麽说,只好看向严非玺。
  严非玺只是淡淡道,「我和曼睩和好了。」然后牵着苏曼睩的手走向坟墓,
看着墓碑前的糕点和海棠花,眸光难测。
  这些糕点是娘亲爱吃的,海棠花也是娘亲最爱的花。
  「是吗……」听到儿子这麽说,严父是讶异又欣慰的。当年他严家太对不起
苏曼睩了,幸好儿子悔悟,把人找回来。
  「你来祭拜你娘的?」严父看向儿子。
  「嗯。」严非玺看向父亲。「没想到你也会来。」
  「我每年都会来看秋娘。」
  严非玺嗤哼。「人死了才来看有用吗?」
  「非玺。」苏曼睩轻拉他的手,眼里有着不赞同。
  严非玺轻哼,虽然仍是不高兴,却不再多说什麽。
  严非玺的冷讽确实让严父难受,可让他讶异的是向来桀骛不驯的儿子竟肯听
苏曼睩的话。
  他看向苏曼睩:心里宽慰多了,知道以儿子的个性,若不是真的被他放进心
里,他不会这麽听话。
  儿子的个性和妻子很像,一旦重视一个人,就会挖心掏肺的对那人好,就怕
那人受一点委屈。
  当年他也曾这麽被妻子对待,只是他却不懂得珍惜。
  严父看向墓碑,眼神哀伤,「你说的对,有些事后悔也来不及了。幸好你不
像我。」
  他对严非玺和去世的妻子是亏欠的。当年有钱了,他的心也贪了,以为爱他
至深的妻子会一直包容他,却忘记秋娘的性烈,而他也拉不下脸,直到秋娘逝世
了,他才惊觉自己的错,可秋娘留下的儿子却也恨他,他满心后悔,却已来不及
了。
  最可怜的是嫁进严家的曼睩,无辜承受非玺的恨……幸好如今非玺悔过,懂
得曼睩是多好的姑娘。
  「非玺,要好好珍惜曼睩. 」他嘱咐儿子。
  「哼,不用你说。」严非玺冷哼,对父亲仍是有怨——虽然父亲的苍老让他
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在记忆里一向壮硕高大的父亲两年不见会变这麽多,心绪不
禁有些复杂。
  看着墓碑前的祭品,他抿着唇。这人竟还记得娘亲喜爱的东西。
  知道儿子仍恨他,严父在心里轻叹,却仍忍不住问:「你们要回严家吗?」
  严非玺正要拒绝,苏曼睩却接口了,「好。非玺难得回北方,总要回去看看。」
她看向严非玺,「是吧?」
  严非玺张了张嘴,实在想回「不是」,只是在她的目光下将话不甘不愿地吞
下,顺她的意,默默点头。
  也好,他没忘记那些曾经欺负曼睩的人,他正可以好好回报他们。
  严非玺偕同苏曼睩回到严家的事在严家炸开了锅。
  怎麽也没想到离家那麽久的严非玺竟还会回来,而且还是带回被他休离的妻
子。
  严府里不少人不满了。
  走了就走了,还回来干嘛?难不成还惦记着严家财产,想来跟他们分一杯羹?
  还有啊,那苏曼睩都被休了,竟还一直缠着严非玺,还真是不要脸,难不成
这世上除了严非玺外没其他男人了?
  各种难听话在严家流传,还有人趁着严非玺不在时,来到他房里。
  苏曼睩娴静地喝着茶,冷眼看着这些来找碴的人。
  「唷,才两年不见,怎麽曼睩你已经忘了对长辈该有的礼仪了啊?」二夫人
尖声道。
  「是呀,长辈都上门来了,也不懂得起来问好奉茶。」四姨娘也尖酸嚷着。
  「啧啧,人家现在不同啦,听说现在非玺对她可好了……也是,苏家财大业
大,非玺当然会后悔当初那样对待人家,瞧,这不就去抱人家大腿了?」这是三
姨娘。
  「娘,你看看这些首饰好漂亮……还有这些罗裙绣衫,真美!」严家的几位
小姐迳自翻着苏曼睩的妆奁和衣服,然后不客气地道,「喂,这些东西不介意给
我们吧?苏家那麽有钱,不会那麽小气吧?」
  「是呀是呀!瞧她头上戴的凤羽金钗,好漂亮……喂,拔下来给我!」五小
姐命令。
  碧落在一旁气得直发抖。当年小姐嫁进来,这些人就是拚命挖小姐的东西,
小姐不跟她们计较,任她们拿,而现在小姐都不是严家媳妇了,她们凭什麽还对
小姐冷嘲热讽、颐指气使的!
  苏曼睩拿下鬓上的凤羽金钗,看向五小姐。「你要这个吗?」
  「对。」五小姐得意地伸手。「拿来。」
  「碧落。」她将金钗拿给碧落,「将这金钗拿去赏给外头的乞丐。」
  五小姐瞪大眼,「苏曼睩,你什麽意思?」
  碧落冷哼,像看个蠢人看着她。「不懂吗?我家小姐的意思是你比路边的乞
丐还不如。」至少乞丐还会乞讨,而她只会用那张嘴吠。
  「你这臭丫头竟敢这麽对我说话!」五小姐气得伸手要打人。
  「我劝你不要动手。」苏曼睩淡淡开口,冷冷地扫向这群女人。「不然,严
家再被吞掉的可不只是南方的铺子。」
  这话一出,这群女人气得脸色发青。
  现在严家已经大不如前了,当年的损失太惨重,让严家赔了不少钱,连她们
的零用都缩减不少。
  二夫人气得涨红脸。「苏曼睩,你竟敢这麽对长辈说话!」
  苏曼睩微笑,轻喝口茶,看着那些瞪视她的严家小姐们。「比起五小姐、七
小姐和八小姐,我觉得我的态度算好了。」
  众女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还真热闹。」严非玺走进房,嘲讽地看着房里的女人。
  看到严非玺出来,她们脸色尴尬。
  「呃,我、我们是来找曼睩叙旧的,那我们先走了。」三姨娘支吾道,不敢
看向严非玺,转身急忙离开,剩下的女人们也赶紧找藉口离开。
  「喂!要走可以,把你们手上的东西放下。」碧落指着严家三位小姐。
  她们不甘不愿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瞪了碧落一眼,恼怒地跟在娘亲身后离开。
  「哼,真是一辈子没见过这麽不要脸的人。」碧落跺脚喷气,整理被弄乱的
衣服和首饰。
  严非玺走向苏曼睩,伸手轻摸她的发。「还好吗?」
  苏曼睩朝他笑。「你说呢?」她就不信他没站在房门口看戏。
  严非玺轻笑,抱起她,亲着她的脸。「我的小娘子果然不是好惹的,不用我
回报她们,你就自己出口气了。」
  苏曼睩搂住他的脖子,任他将她抱进内室,而碧落早已识相地走出房了。
  严非玺将她抱到床上,搂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握着柔荑,指腹轻轻磨
蹭。
  苏曼睩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安静地不出声。
  许久。他轻轻开口。
  「我不恨他了。」
  苏曼睩不语,仍是听着。
  「刚才我在书房跟他聊了一下,他……向我道歉,为我娘的事后悔。他心里
是有我娘的……你不知道,他后来娶的小妾总长得神似我娘亲。每当看到他那些
小妾,我就觉得可笑。我娘都死了,他才缅怀有用吗?」
  「非玺……」
  「嘘,我没事。」他亲吻她的额,低低说着。「当年的事我不能谅解他,可
是现在的我能懂了。人总有做错事的时候,像对你,我也做错了。至少我还有后
悔的机会,可他没有了。」
  严非玺轻叹口气,将她搂得更紧。「曼睩……还好我有去南曦城,还好你肯
再给我一次机会。」不然他一定会后悔莫及。
  苏曼睩微笑,纤指与他交握。
  他轻吻她的手。「明天我们就回去吧。」
  「好。」她柔顺答应。
  离开严府时,苏曼睩先上马车,严非玺转身面对父亲。
  「一路小心。」严父叮咛。
  严非玺摸摸鼻子,迟疑一会,还是开口了。「我要入赘苏家的事你知道的,
到时记得来喝喜酒。」
  没想到儿子会这麽跟他说,严父不禁神情激动,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看着严非
玺。
  对於儿子要入赘苏家的事,严父并不反对。他一直很喜欢曼睩这个媳妇,当
年是儿子欠人家,如今入赘偿还也是应该的。再说只要儿子好就好,他已经亏欠
他们母子太多了,又怎会反对呢。
  严非玺不自在地别开眼,「我和曼睩会常回来看你的……要是你觉得无聊,
也可以到南曦城找我和曼睩. 」
  「好,好。」严父点头,眼眶隐隐泛泪。
  「那,我走了……爹。」
  听到多年不叫自己爹的儿子竟开口叫他,严父极力忍住泪,「好,我会到南
曦城看你和曼睩. 」
  「那我上车了。」这麽多年没叫爹,严非玺也有点难为情。
  步上马车,就见苏曼睩笑望着他。
  「看什麽?」他有点羞恼。
  苏曼睩偎进他怀里,「看你什麽时候要嫁给我呀!」
  被她一撒娇,严非玺哪还记得生气,整个心都软酥酥了,他亲住小嘴。
  「小娘子,我随时等你来娶。」
  他的姑娘,他的曼睩……他要宠她一辈子,疼爱她、呵护她,因为她是这麽
美好,让他深深——爱她。
               【尾声】
  世上无奇不有,而最神奇的事竟都发生在苏曼睩身上,南曦城里的人不禁啧
啧称奇。
  被休离,招婿,而招赘的夫婿竟是当年休离她的人,这演的是哪一出呀?
  旁人是雾里看花摸不着头脑,可是对苏家大姑娘招婿成亲的这一天,却是大
开眼界,过了好几个月都还热闹谈论。
  那被招赘的新郎穿着金丝红绸的新郎袍,骑着黑色骏马,俊美的风采迷煞多
少姑娘,而且身后的「陪奁」长达十里,里头有罕见的滇青白玉、南洋珍珠、灵
芝人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令人垂涎的南夷酒,那诱人的酒香就算壶口密封,
却仍隐隐飘出,嗅得人唾液直生。
  听说那是南夷族独产的酒,只有南夷族的人才知道酿酒的秘方,而且从不外
售。不过在这天后,苏家开的酒楼里将能喝到这难得一见的南夷酒,南夷族只跟
苏家合作——这个契约就是新郎倌给的嫁妆之一。
  这时人们才知道这新郎倌竟是东北唐家的当家之一,南夷族长是新郎倌的表
弟,这等显赫的身分,难怪能有这麽丰盛的嫁妆。
  可是他不是严家人吗?怎麽又变唐家当家之一了?而且严家老爷竟也来参加
婚宴……自己的儿子入赘,难道严老爷不生气吗?
  再说了,这新郎倌当年不是休离苏大姑娘吗?怎麽现在又入赘了啊?
  众人是疑惑纷纷,窃窃私语打听,对真相很是好奇。
  严非玺可不想理会旁人的八卦猜测,他的心里只有新房里的新娘子。
  直接将唐吟风踢出去挡酒,他人早溜进新房里了。
  踏进内室,他看到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
  苏曼睩垂着螓首,小手交叠於膝上,听到房门开放的声音,然后是他的脚步
声。
  心口怦怦然。
  头上的喜帕被轻轻拿下,然后是珍珠凤冠,小巧的下巴被勾起,她看到他—
—她的夫君。
  严非玺轻抚着她的眉眼,画过那颗泪痣,被那脉脉含情的眸光融化了心。
  「曼睩. 」轻吻泪痣,他在心里发誓,绝不会再让她伤心流泪,她是他最爱
的姑娘,最爱的妻……
  「我爱你。」
  然后,他得到天地间最美的笑容和最甜最香的亲吻,以及这辈子最最动听的
话——
  「我也爱你。」
               番外初识
  又到元宵,南曦城仍如往年般热闹,灯笼高挂,绚烂的花火在夜空绽放。
  苏曼睩脚步匆忙,有点着急地赶着路。
  大街上人潮拥挤,还有小孩提着灯笼乱跑,她得小心避开才不会被小孩撞到。
  这时她心里不禁嘀咕,某人元宵夜不在家里用膳吃汤圆,叫她到饕珍楼做什
麽?
  只是虽然嘀咕,苏曼睩却还是乖乖出门,出门前还被爹爹拉住,要她陪他吃
一碗汤圆才肯放人。
  苏父一边吃汤圆还一边念:「奇怪,明明是入赘的,却看你看那麽紧,连元
宵夜也不放人,倒像是你嫁人似的。」
  想到爹爹的不满,苏曼睩不禁抿唇微笑。
  终於到了饕珍楼,正要踏入时,却听到悠远深长的曲调。
  她微愣,抬头望去。
  二楼栏台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手执乌陶制成的埙,修长的手指按着音孔,悠
然地吹奏着乐曲。
  男人长得很好看,柔眉长目,一袭紫衫随风轻飘,烟花照耀他的脸,宛如天
神。
  似是察觉到注视的眸光,男人停下动作,低头望,和她对上目光。
  苏曼睩微笑,正要启唇时,男人却突然从二楼跃下,在众人惊呼下,飘然又
潇洒地落在她身前。
  苏曼睩也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正要轻斥时,男人开口了。
  「在下严非玺,可否请问姑娘芳名?」
  什麽?
  苏曼睩愕然,傻傻地看着他。
  而他,眉目弯弯,好看的狭眸温柔望着她,唇瓣扬着笑容,俊美的模样让围
观的姑娘们脸红心跳。
  苏曼睩眨了眨眼,突然想到有天她闲聊似的跟他提到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情形。
  那天刚好是元宵节,她到北扬城想看他的模样,却在茶楼里听到坦声,抬头
一望,看见穿着紫色锦衫的他。
  她先被埙声吸引,而后,他突然往楼下望,两人四目相对时,她霎时遗落了
心。
  「那我呢?没跟你说话吗?」严非玺却完全没有印象,眉头紧拢,极力回想。
  「没有。」她摇头,回忆着当时。「那时你被人拉走了。再说,就算四目相
对又如何,你才不会跟我说话呢。」她知道自己只算清秀的模样不会让他记得。
  「为什麽不会?」他却因她的话不满了,「我都入赘给你,心也给你了,人
也给你了,怎麽不会跟你说话?」
  那时,他还跟她闹别扭,让她哭笑不得,最后只得好声好气地哄他。
  她以为事情就这麽结束了,却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苏曼睩不禁低头暗笑,对他的幼稚无可奈何,可是心里又泛着甜蜜,也乐於
配合他。
  唇瓣轻抿着浅笑,她羞涩地垂眸。「奴家闺名曼睩,苏曼睩. 」
  「曼睩,蛾眉曼睩,这名字真适合你,」看到她羞怯的动人模样,严非玺觉
得自己的心都软酥酥了,忍不住再靠近她。「这麽热闹的元宵夜,不知道我有没
有荣幸陪在曼睩姑娘身侧,一同逛逛市集?」
  「那就劳烦公子了。」她害羞地说着,垂着头,跟他并肩走着。
  可才走没几步,身旁的人就不安分了,温热的大手牵住她。
  苏曼睩扬眸,咬唇觑他。「公子,这於礼不合。」
  「哪里不合?我觉得很合。」他不满了,「还有,叫我相公。」
  苏曼睩忍笑,乖顺地开口。「相公。」
  他满意地笑了,牵着她的手,很是得意地在她耳畔道:「看吧,我不就注意
到你,跟你说话了?」
  「是啊。」她盈盈微笑。
  「开心吗?」他期待地看着她。
  「嗯。」点头,她轻轻地偎向他。「回家好吗?我煮了汤圆呢。」
  严非玺眼睛一亮,他最爱吃她亲手做、亲手煮的元宝汤圆。「好。」顿了顿,
又加一句,「吃完汤圆,再吃你。」
  苏曼睩红了脸,娇羞地瞪他一眼。
  严非玺笑弯眸,牵着她的手,伴着她——回家。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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